鬼见愁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刀，刮过的岩石和冻结的冰河。
昨夜的“反埋伏”大获全胜，被林焕故意放进埋伏圈的传旨太监、锦衣卫以及少量西阀死士，在猝不及防的冰河陷阱和伏兵夹击下死伤惨重，侥幸逃脱者也如惊弓之鸟。
林焕的队伍则付出了极小的代价，迅速穿过隘口，将那片血腥的冰谷甩在身后。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在林焕心头停留片刻。
汪智用命换来的弑君铁证，西阀勾结突厥的密信拓印，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他需要更多！
需要撬开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的嘴，需要撕开西阀道貌岸然的面具！
风雪稍歇，队伍在一处废弃的屯兵堡短暂休整。
屯兵堡依山而建，石墙坚固，虽己破败，但地下却保留着相对完好的地牢设施——这正是林焕选择此地的原因。
昏暗潮湿的地牢深处，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更添几分阴森。
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三名被反绑着双手、吊在刑架上的囚犯，正是之前张铁山在北境军营中揪出的西阀暗桩。
经过连日审讯和长途押解，他们早己不复当初在军营中隐藏时的从容，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神情萎靡中带着绝望的麻木。
林焕一身玄色常服，未着甲胄，缓步踏入地牢。
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囚犯的心尖上。
他没有携带任何刑具，手中只拿着一本厚厚的、边缘磨损的线装册子——北境军近半年的《军粮收支总账》。
张铁山如同铁塔般跟在他身后，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三名囚犯。
地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囚犯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林焕在三人面前站定，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逐一扫过他们惊恐的脸。
他随手翻开账册，纸张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
“王三。”林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目光锁定了最左边那个身材矮胖、曾伪装成粮秣官的囚犯。
“天启三年十月十七，你经手入库江南新米，账册记为三千石。同日，军需副尉赵平点验实收，签押单上却是两千八百石。那两百石…去了哪里？”
王三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闪烁，强作镇定：“回…回大将军…路途遥远，损耗…损耗在所难免…”
“损耗？”林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又翻过一页，“十月二十五，你再次签收漕粮两千五百石。同批粮船，途经‘老鸦滩’遇小股风浪，按常例，损耗应在三十石以内。为何你上报损耗一百五十石？多出的一百二十石，是喂了河里的王八，还是…养了某些见不得光的耗子？”
王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焕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中间那个面黄肌瘦、曾伪装成文书的囚犯。
“李西。十一月军饷发放名册，由你誊录。先锋营三队，实有兵员九十八人。为何你录在兵部核销册上的，是一百二十人？多出的二十二个‘影子兵’，他们的饷银…进了谁的腰包？”
李西脸色煞白，头深深低下，不敢与林焕对视。
最后，林焕的目光落在最右边那个体格精壮、眼神却最为阴鸷的囚犯身上——此人曾是军中一名颇有威望的百夫长，代号“灰隼”，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暗桩头目。
“崔五，或者说…‘灰隼’。”
林焕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最是‘忠心耿耿’。去年腊月，我林家家主寿诞，你托‘回乡探亲’的同乡，秘密捎带了一份厚礼。礼物清单…需不需要本帅替你念念？上等辽东老山参十支，西域和田玉玉璧一对，还有…黄金三百两？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一年饷银才有多少？这份厚礼，怕是要你攒上十辈子的吧？钱，从何而来？”
崔五（灰隼）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更多的还是被彻底揭穿的恐惧。
他嘶声道：“林焕！你休要血口喷人！这些都是你栽赃构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构陷？”林焕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军粮账册重重拍在旁边的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火把光影一阵乱晃。
“这本账，一笔一笔，一石一斗，皆有入库签押、出库核验、经手人画押！每一笔亏空，每一处猫腻，都在这白纸黑字上写得清清楚楚！本帅北境二十万将士的口粮，就是被你们这些蛀虫，还有你们背后的主子，一点一点啃噬掉的！”
他拿起账册，一步步逼近崔五，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你们在军粮上动手脚，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本帅己然早有察觉！但念在你们为林家效力，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本帅也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
林焕的声音陡然拔高，蕴含着雷霆之怒，“不该勾结外敌！不该构陷本帅通敌叛国！更不该…参与弑君谋逆这等十恶不赦之罪！”
“弑君？！”
“通敌？！”
王三和李西听到这两个词，如同被雷劈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
他们只是奉命在军中搞些小动作，传递些消息，哪里知道竟卷入了如此惊天大案！
崔五（灰隼）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但他眼神更加怨毒，死死咬着牙关：“你…你胡说八道！证据！拿出证据来！”
“证据？”林焕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份汪智送来的、盖着西阀私印的突厥密信拓印！
他将拓印纸狠狠拍在崔五面前！
幽蓝色的磷光印记在昏暗的地牢火把下，显得格外诡异而清晰！
王三和李西看着那张散发着幽蓝磷光、盖着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主家印信的拓印，如同看到了催命符，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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