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土地庙的杀机与血腥被厚重的宫墙隔绝。
紫宸宫深处,福阳公主的居所,却弥漫着另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
金丝楠木的梁柱,鲛绡纱的帷幔,博古架上价值连城的玉器,都无法驱散那无孔不入的寒意。那是权力倾轧的寒流,是悬在头顶的利刃散发的锋芒。
福阳公主坐在临窗的绣墩上,面前摊着一卷《女诫》,指尖却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缎面上划着复杂的河工堤坝图样——那是她根据记忆复刻的《治河十策》密码部分。
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压抑低沉,几只寒鸦掠过枯枝,发出嘶哑的啼鸣。她的心,比这深冬的天气更冷。
昨夜萧策被秘密送来时那惨白的脸色、左臂狰狞的乌青和弥漫的淡淡腥甜药味,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癸亥留下的简短字条“龙毒深,七刃索”,更是让她一夜无眠。
丈夫身中剧毒,被顶尖杀手追杀,而她,贵为公主,却只能困在这金丝牢笼里,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从清晨开始,含章殿外明显增多的“巡视”内侍。那些看似低眉顺眼的身影,目光却如同跗骨之蛆,时刻窥探着殿内的动静。
王家的手,己经毫不掩饰地伸进了大内!她知道,这是警告,也是监视。他们怕她传递消息,怕她成为萧策和外面那些抗争者的纽带。
“公主,” 贴身侍女云袖捧着一个红漆食盒,脚步轻得如同猫儿,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忧惧,“御药房…送来了今日的‘安神养荣汤’。” 她将食盒放在小几上,声音压得极低,“是王院判…亲自送来的,看着奴婢端进来才走。”
食盒盖子掀开,一碗浓稠如墨、散发着怪异甜香的药汤静静置于其中。那甜香腻得发齁,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福阳公主的目光落在药碗上,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凌凝结。又是王家!又是这碗“安神汤”!
自从父皇驾崩,今上被架空,这碗由王家掌控的太医院“精心调配”的汤药,就成了她每日的“恩赐”。
以前只是觉得味道怪异,如今联系到父皇脉案中那刺目的“癸水入药”、萧策所中之毒,以及汪智图纸上那个诡异的“癸”字密码…这碗汤,在她眼中己与穿肠毒药无异!
“知道了,放下吧。” 福阳公主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云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担忧地看了公主一眼,默默退到一旁。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窗外的光线渐渐偏移。
福阳公主的目光从药碗移开,落在书案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枚不起眼的银簪。簪头是一朵小巧的玉兰花,花蕊处镶嵌着一点细微的银珠。这是她及笄时,父皇所赐,言道“玉兰清雅,银可试毒”。
父皇…福阳公主的心中涌起巨大的悲恸和决绝。父皇用二十年布下棋局,林焕在北境浴血,萧策在朝堂周旋,汪智在暗夜潜行,连那些默默无闻的死士都以命相搏…
而她,堂堂先帝嫡女,难道就只能做这笼中雀,任人摆布,甚至成为敌人要挟丈夫的筹码吗?
不!绝不!
一个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灰暗的心境,也带来了刺骨的寒意——以身试毒!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一旦失败,万劫不复。但这是唯一能在深宫之内,在敌人眼皮底下,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获取铁证,并可能为萧策争取时间、打破僵局的机会!
福阳公主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压入心底。她站起身,走到那碗“安神汤”前。浓郁的甜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云袖,” 她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去把本宫那件鹅黄云锦的披风取来,今日觉得有些冷。”
“是,公主。” 云袖不疑有他,连忙转身去内室。
就在云袖身影消失在帷幔后的瞬间!福阳公主动了!她闪电般抓起桌上那枚银簪,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将簪子尖端狠狠刺向自己的咽喉深处!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她喉间挤出!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异物感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但她强忍着,手腕用力,用银簪尖端在喉部敏感处狠狠一刮!
“呕——!!!”
一股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剧烈呕吐感猛地爆发出来!她身体前倾,对着那碗“安神汤”的上方,将胃里翻江倒海的内容物,连同大量酸苦的胃液,尽数呕了出来!
哗啦!污物大部分落入了药碗中,将那浓稠的黑色药汤溅得一片狼藉!
“公主!” 取披风回来的云袖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呆了,手中的披风掉落在地,尖叫着扑过来。
福阳公主却猛地抬手制止她靠近!她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身体因剧痛和呕吐而虚脱般摇晃,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死死盯着那碗被污物覆盖的药汤,颤抖着举起手中那枚银簪!
只见原本光洁银亮的簪身,尤其是刚刚探入喉中的尖端部分,此刻竟己变得一片诡异的灰黑!
那黑色深沉污浊,如同被浓墨浸染,在银质的衬托下,触目惊心!
更可怕的是,簪尖探入药汤污物混合液的部分,那灰黑色竟隐隐泛起一种妖异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红!
鹤顶红!而且是经过特殊炮制、毒性更为猛烈刁钻的鹤顶红变种!
寻常银器遇鹤顶红会变黑,而这种变种,因掺杂了某些矿物毒素,在特定条件下会显现出独特的暗红色泽!
“鹤顶红…变种…” 福阳公主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和滔天的愤怒!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枚变得灰黑泛暗红的银簪,猛地插入药碗边缘未被完全污染的少量原液中!
滋——!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银簪插入原液的部分,那灰黑色瞬间加深,并且那妖异的暗红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
银簪仿佛被点燃的邪恶火炬,无声地宣告着这碗“安神汤”的致命本质!
“啊!” 云袖捂住嘴,惊恐地看着那根妖异的银簪,又看看公主痛苦的模样,瞬间明白了什么,泪水夺眶而出,“公主!您…您这是何苦啊!”
“拿…拿干净的白瓷盏…快!” 福阳公主喘息着,指着药碗,“取…取未被污物沾染的汤底…封存…快!”
云袖强忍悲痛,手忙脚乱地取来一只干净的白瓷盏,用银勺小心翼翼地从药碗边缘舀出小半勺未被呕吐物污染的原液药汤,倒入盏中。那药液浓黑如墨,甜腥刺鼻。
福阳公主看着那白瓷盏中的毒液,如同看着一条盘踞的毒蛇。她颤抖着,将那只灰黑泛暗红的银簪,轻轻放入白瓷盏中。银簪入液,那妖异的暗红光泽更加明显,如同凝固的污血。
“此物…连同本宫呕吐之物…立刻…立刻秘密封存!” 福阳公主一字一顿,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记住!绝不能…见光透气!” 她知道,这种特殊炮制的毒药,成分可能不稳定,必须妥善保存,才能作为日后指证的铁证!这是她以命相搏换来的!
“是!公主!” 云袖含泪应下,小心翼翼地捧起白瓷盏和那只“妖簪”,如同捧着随时会爆炸的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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