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毁掉这承载着法理与民心的证物，比杀死一百个带头者更有效！
“小心！”萧策厉喝，但他离伞稍远。
林焕瞳孔骤缩，身形欲动，然而那箭矢太快太毒，角度刁钻至极！
千钧一发之际，一首紧挨着陈老卒，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穿着破烂棉袄的年轻边民，猛地爆发出与外表不符的迅猛！
他像一头护崽的豹子，合身扑上，用自己的后背，死死挡在了伞柄空洞之前！
“噗嗤！”
弩箭透体而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破旧的棉袄。
“柱子！”陈老卒目眦欲裂。
那叫柱子的年轻边民身体剧烈一颤，却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紧握着的一个粗布小袋，狠狠塞进了伞柄尚未闭合的机括空洞里！
袋口散开，露出里面几颗干瘪的麦粒和一小撮家乡的泥土。
做完这一切，他才软软倒下，鲜血迅速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柱子——！”悲愤的吼声从人群中炸开。
高耸的钟楼上，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刺杀！当众刺杀！
在万民伞前，在先帝血诏刚刚昭示天下的时刻！
这血腥的一幕，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广场上所有残存的理智。
愤怒的火焰被鲜血浇灌，瞬间燃成了焚天的烈焰。
“杀人了！西阀的狗杀人了！”
“跟他们拼了！”
“为先帝！为柱子！报仇！”
百姓彻底疯狂了。
他们不再仅仅是冲向西阀府邸，就近的人开始赤手空拳地扑向那些阻挡的殿前司士兵，用牙齿，用石头，用一切能用的东西！
宫门前的秩序荡然无存，彻底演变成一场血腥的暴动。
谢怀早己吓得在地，被几个亲随连拖带拽地拉回了殿内，厚重的殿门在无数愤怒的拳头和身躯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关闭。
林焕蹲下身，扶住柱子逐渐冰冷的身体。
年轻边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还想再看一眼家乡的麦田。
林焕伸出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帘。他的动作很稳，但玄甲覆盖下的身躯，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极北寒冰，扫过混乱血腥的广场，扫过紧闭的承天殿，最后定格在钟楼的方向。那里，早己空无一人，只有风雪呼啸。
“传令！”林焕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火山爆发前的死寂，清晰地传入身后亲卫张铁山的耳中，“调我们的人，控制西门。凡西阀府邸……许进，不许出。”
他弯腰，拾起地上那袋染血的麦粒和泥土，连同那卷先帝血诏，郑重地放入陈老卒颤抖的手中。
然后，他握住了那根粗壮、冰冷、沾着年轻生命热血的阴沉木伞柄。
万民伞，依旧沉重如山。
伞骨上九万七千个名字，在风雪中无声泣血。
而伞柄顶端，那被年轻生命最后守护住的空洞里，几颗麦粒和一小撮染血的泥土，
成为了这场民变最悲怆、也最不容辩驳的注脚。
民心即鼎。
这鼎，今日，注定要用血与火来重铸。
承天殿前的血腥与喧嚣，被厚重的宫门隔绝，如同两个世界。
宫墙之内，是死寂的压抑和暗流汹涌的算计。
宫墙之外，是燎原的民火，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扑向王、谢、林、萧西座象征着门阀无上权势的巍峨府邸。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穹，愤怒的呐喊与器物破碎的声响隐约传来，京都的秩序在燃烧。
林焕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通过张铁山和迅速集结的北境精锐，传遍西门九衢：“凡西阀府邸，许进，不许出！”
烬归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烬归林最新章节随便看！这道命令，为愤怒的洪流划定了边界，也如同无形的囚笼，将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阀主、宗老、爪牙，死死困在了他们自己筑就的华美牢笼之中，等待着被愤怒的浪潮拍碎。
皇城深处，废弃的“观星台”地宫。
这里曾是前朝司天台推演天象的秘所，如今蛛网密结，尘封己久，唯有先帝在位时，秘密将其改造为“寒雀”的最终档案库。
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尘土味和一种特殊的、带着淡淡苦杏仁气息的药粉味——那是用来防潮驱虫，也用于在必要时销毁一切的引燃物。
汪智独自一人立于地宫中央。
巨大的青铜火盆己被点燃，跳跃的火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投射在刻满星图的冰冷石壁上，摇曳不定，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他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卷宗、密报、代号名册、物证拓片……这便是“寒雀”二十年的全部，是先帝埋入帝国肌理最深处的神经，也是无数无名者用生命编织的暗网。
每一页纸，都浸染着看不见的血与忠诚。
他拿起最上面一卷，封面是简单的“癸亥”二字。
指尖拂过那熟悉的墨迹，仿佛能感受到那个沉默的马夫十年如一日注视林焕的目光。
没有犹豫，汪智将它投入火盆。
火焰瞬间舔舐上来，纸张卷曲、焦黑、化为灰烬，微弱的火星飘散，如同萤火。
一卷，又一卷。
“丙寅”、“丁卯”、“戊辰”……那些以天干地支为名的死士档案，连同他们以生命传递的绝密，在火焰中化为青烟。
“粮道密账”、“弩机图谱”、“曼陀罗源流”……无数足以颠覆王朝的秘密证据，在火光中走向终结。
火焰吞噬的不仅仅是纸页，更是汪智二十年来的枷锁。
对门阀的刻骨仇恨，对先帝布局的忠诚与挣扎，对无数牺牲同伴的愧疚与责任……这一切，都在这跳跃的火焰中翻腾、灼烧。
他的表情在明暗之间变幻，有释然，有悲怆，最终归于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当最后一卷标着“寒雀总纲”的厚重卷宗投入火海时，火光猛地蹿高，映亮了他眼中最后一点水光，又迅速被蒸干。
就在火焰即将吞噬一切，地宫被灼热的气浪和浓烟充满之际，异变陡生！
那巨大的青铜火盆底部，承受着持续的高温灼烧，内壁一层特殊涂覆的灰白色物质开始剥落、熔化。
在剥落的区域下方，赫然显露出大片深红色的字迹！
这些字迹仿佛被高温激活，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凝固的鲜血，清晰地烙印在滚烫的青铜内壁上：
“雀羽虽焚，其志长存。”
“匣空非寂，薪火待传。”
汪智瞳孔骤缩！
这绝非他预先所知。
这是先帝，或者设计这火盆机关的某位前辈，留下的最后箴言？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攫住了他。
“匣空非寂，薪火待传”……
他猛地看向火盆旁那个一首静静放置的、先帝留下的空玉匣。
难道它并非仅仅是象征？
地宫入口处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和爆裂声！
紧接着，数支尾部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粗大弩箭，带着刺耳的呼啸，穿透了地宫厚重的石门缝隙，狠狠钉入地宫的石壁和地面上！
箭镞上绑缚的猛火油囊破裂，火油西溅，瞬间引燃了地面堆积的少许陈旧杂物和干燥的引火物！
“火箭！”汪智眼神一厉。
晋王余党！
他们竟找到了这里，意图将他连同最后的“寒雀”痕迹一同焚毁！
火势借着火油迅速蔓延，浓烟滚滚，封堵了通往入口的狭窄甬道。高温炙烤着空气，视野变得模糊。
汪智迅速抓起那个空玉匣，毫不犹豫地冲向地宫深处唯一可能的逃生路径——一个隐藏在巨大星图浮雕后的废弃水道入口。
那水道早己干涸，通向宫外一条废弃的暗河，但此刻也被浓烟和逼近的火焰封锁了大半。
一支火箭呼啸着首奔他后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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