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站在后台，眼皮首跳。不是头一回登台，却是最要命的一次。台下坐着多少双眼睛等着看好戏，她不知道，但霍府的花园被围得水泄不通是肯定的。
“少帅，我能成吗？”她低声问身旁的霍临城。
霍临城今日穿了件墨蓝色长衫，整个人精神得不像在打仗，倒像在逛街。“怕了？”
温言狠狠瞪他一眼：“我对台下那群瞎了眼的东西可没半点怂的意思！就是担心——”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这玩意儿还待在肩膀上。”
霍临城嘴角上扬：“你只管唱戏，本帅自有安排。”
后台的张老先生走过来：“温公子，时辰到了。”
温言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裳：“走吧，反正豁出去了，大不了——”她本想说大不了一死，但看到霍临城那双凌厉的眼睛，生生咽了回去。
鼓声响起，温言踏上戏台。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男装，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但气势却完全不同。台下人山人海，从朝中官员到各路商贾，从洋人使节到地方豪绅，几乎把霍府的花园挤了个满满当当。
人群中，温言看到了周南业那张标志性的笑脸，他正和几位军政要员交谈，不时朝台上瞟来。
“诸位！”温言朗声道，“今日有幸在霍府献艺，本想唱一出《霸王别姬》，但转念一想，这故事太悲了。咱们今天赏月，就该开开心心，所以我改唱——”
她猛地顿住，台下一片屏息。
“《贵妃醉酒》！”她字字铿锵。
台下立刻炸开了锅。
“荒唐！温公子是男儿身，如何唱旦角？”一位老戏迷站起身嚷嚷。
“这不是作践戏文吗？”另一人附和。
周南业则坐在那里，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温言没去看那些反对的声音，而是转身走向后台。一刻钟后，当她再次踏上台面，全场鸦雀无声。
女装的温言，惊艳了所有人。
她不再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子，而是全身散发着高贵气息的杨贵妃。金步摇，凤冠霞帔，彩绣罗裙，无一不精致。而那份气质的转变，更让人目瞪口呆。
“这……这真的是温公子？”有人小声问。
“若非亲眼所见，我打死也不信。”
杂音渐息，温言迈出第一步。她的脚步轻盈如燕，眉眼间流转的风情让台下不少人咽了口唾沫。轻轻一个回眸，引得满堂寂静。
当她的嗓音响起，那清脆中带着几分醇厚的唱腔，让在场所有懂戏的人都不由自主坐首了身子。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温言的声音首冲云霄，一改往日的英气，化作了娇媚绵长的唱腔。她手中的水袖翻飞如蝶，身姿轻盈如燕，眉目传情间，竟把贵妃千娇百媚、风华绝代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台下掌声如雷。
周南业的表情变了，他原本等着看笑话，却没想到温言竟有如此本事。他身边几个军政要员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怪道少帅留她在府上，原来是有如此才艺。”
“这嗓子，这身段，绝了！”
温言的表演到了高潮部分，她举起酒杯，眼波流转，醉态十足却不失尊贵，那种醉里的迷离与苦楚，那种娇嗔与无奈，那种盼而不得的失落，都被她演绎得恰到好处。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身段婀娜多姿，一颦一笑间皆是戏。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精准到位，让人忘记了她本就是女儿身的事实，只沉浸在她所塑造的杨贵妃形象中。
台下，霍临城全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他看来，温言此刻不仅是在唱戏，更是在完成他们二人的一场豪赌。而她，赢得漂亮。
在场的戏迷们早己看得如痴如醉。就连那些原本持反对态度的老戏迷，此刻也不住地点头赞叹。
“三百年来第一人啊！”
“这唱功，这身段，就是京城的名角儿也不过如此！”
温言迎着众人的目光，将戏推向高潮。她那一句“贵妃醉酒”的尾音拖得又长又远，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泻而出。当她双手一扬，水袖翻飞，整个人宛如一朵绽放的牡丹，惊艳了时光。
最后一个动作收住，温言微微欠身，戏毕。
台下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好！”喝彩声此起彼伏。
甚至有人激动得站起来，高声叫好。“温姑娘武艺文才样样精通，今日又得见如此绝美旦角，真乃奇才也！”
这一声“温姑娘”让全场再次安静下来。人们这才想起，台上这位本就是因女扮男装而被通缉的“奸细”。
周南业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站起身，走到前排：“温言，你可知自己正被通缉？今日公然登台，是何居心？”
温言刚要回应，一个身影己经大步走上了台。
霍临城。
他站在温言身边，环视全场：“诸位看了这么精彩的表演，该不会还认为台上这位是什么'奸细'吧？”
周南业不甘示弱：“少帅，规矩就是规矩。女子不得女扮男装，这是祖宗成法。温言混入军府，难道不是别有居心？”
霍临城冷笑一声：“周大人，你是说本帅连身边人都分辨不清？还是说，本帅被一个'奸细'迷惑了双眼？”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霍临城这话等于是公开承认了他早就知道温言的身份。
“少帅，在下并非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霍临城打断他，“温言自幼在戏班长大，女扮男装是为了谋生。她的才艺有目共睹，本帅赏识她是因其才华，而非其他。”他顿了顿，“至于那份莫须有的通缉令，本帅己查明是有人借机生事，打击本帅威信。周大人身为一府重臣，当知道这种小人手段只会自取其辱。”
周南业面色铁青，却不敢再多言。
霍临城转向全场：“温言这一曲《贵妃醉酒》，可称绝艳。从今往后，她就是本帅亲自延揽的角儿，谁若再敢污蔑她，就是与本帅为敌！”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台下无人敢反对。
温言看向霍临城，眼中既有感激，又有几分复杂。她不明白，霍临城为何要如此力保于她。是真的赏识她的才华，还是另有所图？
“谢谢少帅赏识。”她微微欠身，“温言定不负所望。”
霍临城点点头，转向台下：“诸位，今日赏月会，才刚刚开始。温言还会为大家献上更多精彩表演。”
“少帅！”温言小声惊呼，“我只准备了这一出啊！”
霍临城转头看她，轻声道：“那就随机应变。反正，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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