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敲键盘的手指顿在半空。
后颈那股凉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可这次顺着脊椎窜到头顶，像有人拿冰锥尖儿抵着他后囟门。
他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有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是阴雨天老墙皮剥落的味道——明明开着空调，怎么会这么潮？
他伸手去够桌角的保温杯，指尖刚碰到杯壁就触电似的缩回。
杯身冷得离谱，刚才泡的枸杞红枣茶表面结了层薄冰，冰碴子在屏幕蓝光里泛着青。
"空调坏了？"他嘀咕着起身，刚要去调温度，余光瞥见电脑屏幕突然闪了闪。
光标原本停在"厉鬼"二字后，此刻竟自动往下跳了三行，漆黑的对话框里缓缓浮出一行血红色的字："你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赵昱的后槽牙狠狠磕在一起。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上敲鼓，手指死死攥住椅边，指节泛白。
这台用了三年的笔记本他上周刚重装过系统，杀毒软件二十西小时开着，不可能中病毒——更不可能自己蹦出这种字。
"夫君？"
温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九儿不知何时醒了，发间银簪泛着幽光，正歪头看他屏幕。
她飘到椅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颤的手背："有脏东西进来了。"话音未落，她突然皱眉，抬手往空气里一抓，像从水里捞起什么似的，拉出一缕灰黑色的雾气。
那雾气缠在她指尖挣扎，赵昱盯着看了两秒，后颈汗毛倒竖——这团怨气的形状，和三天前在巷子里遇到的游魂小童几乎一模一样。
"是那个小男孩？"他声音发哑。
三天前他下班路过巷口，看见个穿破校服的小身影蹲在垃圾桶边，眼眶青黑，指甲缝里全是泥。
他鬼使神差买了包糖递过去，结果那小鬼突然咧嘴笑，露出满嘴尖牙，吓得他摔了糖纸撒腿跑。
后来苏九儿说那是被虐待致死的游魂，怨气没散干净。
"他没走。"苏九儿捏紧那缕怨气，雾气在她掌心发出尖啸，"而且......"她突然抬头看向天花板，银簪骤亮，"他现在就在屋里。"
话音未落，顶灯"啪"地爆了。
黑暗里，赵昱看见墙角的影子开始扭曲——原本是沙发的轮廓，此刻却慢慢长出细瘦的胳膊，膝盖弯成诡异的角度，最后凝成个小男孩的形状。
他光着脚，校服后背破了个洞，露出青紫的皮肤，嘴角咧到耳根："你们都有家了......为什么我没有......"
凉意顺着赵昱的裤管往上爬。
他想起小时候被同学堵在厕所，说他"能看见鬼是怪物"；想起父母出事那晚，他缩在衣柜里，听见门外有指甲刮门的声音；想起苏九儿第一次出现在他房里时，他抱着桃木剑抖了整夜——可此刻，看着小男孩空洞的眼睛里滚出血泪，他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包没送出去的水果糖，糖纸在风里打着旋儿，落进了垃圾桶。
"你......想回家吗？"他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小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歪着头看赵昱，血泪顺着下巴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斑："家？"
"对，家。"赵昱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垫，"有爸爸妈妈，有热乎的饭，有......"他顿了顿，想起今晚那碗像姑姑包的饺子，"有能给你留灯的地方。"
苏九儿突然按住他肩膀。
她的手凉得像浸在冰水里，却让赵昱莫名安心："阿昱，这是厉鬼怨气，强行安抚会......"
"等等。"赵昱转头看她，屏幕幽光照得他眼底发红，"我梦见过一个声音，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开我的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可能......就是现在。"
苏九儿的银簪突然发出暖金色的光。
赵昱感觉掌心发烫，低头一看，皮肤下有金线在游走，像被风吹动的金箔。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朝小男孩伸过去："我带你找家，好不好？"
小男孩盯着他的手，眼泪大颗大颗掉。
他伸出手，指尖穿过赵昱的掌心——没有温度，可赵昱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心脏上。
"跟我来。"小男孩吸了吸鼻子，转身飘向窗户。
深夜的小区安静得诡异。
赵昱跟着小男孩穿过绿化带，苏九儿飘在他身侧，银簪照亮脚下的路。
走到角落老槐树下时，小男孩突然停住，指尖指向树根："就......就在这儿。"
月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赵昱这才看见树根下埋着块破砖，砖面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小宝之墓"。
砖缝里长着野草，碑前有半块融化的水果糖，糖纸泛着陈旧的光泽——和三天前他摔在巷口的那包糖，是同一个牌子。
"对不起。"赵昱蹲下来，用袖子擦去砖上的泥，"没人记得你了。"
掌心的金光突然涌出来。
他看着那光裹住墓碑，裹住老槐树，裹住小男孩透明的身体。
小男孩的眼泪不再是血红色，他伸手碰了碰赵昱的手背——这次，赵昱清楚地感觉到了温度，像晒过太阳的棉花。
"谢谢......"小男孩笑了，笑容里没有尖牙，没有青黑的眼眶，像所有普通的七岁孩子，"我爸爸妈妈在等我......"
他的身影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晨雾里。
老槐树上的露珠落下来，滴在赵昱手背上，凉丝丝的，却带着股甜味。
"你刚才......"苏九儿飘到他身边，发间银簪的光柔和得像月光，"用了守印人的力量。"
赵昱这才发现自己掌心还泛着淡金。
他低头看墓碑，"小宝之墓"西个字在金光里变得清晰，砖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是颗没融化的水果糖，糖纸上印着小熊图案。
"可能......"他站起身，活动了下酸麻的膝盖，"我该记起些什么了。"
苏九儿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
她的指尖这次带着点温度，像春天刚化的雪水。
回到家时天己经蒙蒙亮。
赵昱脱了鞋往沙发上一倒，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厨房传来"叮"的一声，像是锅铲碰着铁锅的声音。
"苏九儿？"他含糊地喊了句，没人应。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垫里。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突然想起刚才在老槐树下，风里飘来股熟悉的香味——是荠菜猪肉饺子的味道，和今晚那碗一样。
厨房的响动还在继续。
赵昱揉了揉眼睛，撑着沙发坐起来。
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他看见茶几上多了碗饺子，白腾腾的热气里，浮着片碧绿的香菜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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