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城的地基深处，比想象中更像条烂透的蛇。
凌霜的莲体贴着潮湿的岩壁往前飘，根须时不时扫过坑洼里的积水，荡起一圈圈发绿的涟漪。这里的蚀气浓得化不开，青莲子在眉心亮得发慌，像揣了颗滚烫的烙铁——自打昨夜金锁画出那张带“生门”的地图，她就总觉得地基底下藏着什么，青莲子的悸动越来越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喊她。
“慢点。”厉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玄重刀摩擦岩石的脆响。他和影锋在后面护着，短刃劈砍碎石的“咔嚓”声在甬道里撞来撞去，听得人耳朵疼。
这甬道是今早才挖开的，就在城西废弃工坊的地基下，入口被块伪装成废料的玄铁板盖着，要不是金锁血迹引的路，谁能想到这鬼地方藏着通道。越往里走，空气越不对劲，一股子陈腐的土腥味里混着淡淡的龙涎香，闻着既熟悉又陌生——像极了九幽冥泉底那具神族尸骸周围的味道。
“青莲子说，前面有东西在‘喘气’。”凌霜的根须突然往斜下方探了探，触到一块冰凉的石壁，“就在这下面，隔着不到三丈。”
影锋的短刃突然插进岩壁，银丝顺着石缝钻进去，抽出来时沾着些黑糊糊的东西，看着像凝固的血：“是蚀主的气息，但比原核那边纯多了。”他皱着眉把银丝在火上燎了燎，“还有龙气，很淡，但错不了。”
厉绝的玄重刀往地上一顿，刀身的黑龙纹突然活过来似的，顺着地面的裂纹往前窜：“是九幽骸龙的气息。”他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这地基底下，不光有原核。”
凌霜没说话，莲体突然往下一沉，根须穿透岩壁钻了进去。青莲子的光在瞬间亮到极致，甬道里的蚀气跟见了太阳的雪似的，滋滋往外冒白烟。她“看”到了——岩壁那头是个巨大的空洞，半颗黑色的心脏悬在中央，正是白天在城中心见到的原核，而在原核周围，盘着圈淡淡的龙影，鳞片上的纹路跟九幽骸龙一模一样。
“阿绝，你们快来看！”凌霜的声音带着惊颤，根须缠着原核转了半圈，“这原核……长在龙影的心脏位置！”
厉绝和影锋赶紧砸开岩壁钻进来。看清眼前景象时，两人都僵住了——那龙影虽然淡得像烟，可盘旋的姿态、九颗头颅的轮廓，分明就是他们在蚀天宫拼死砍杀的九幽骸龙。更邪门的是，原核每跳一下，龙影就会跟着动一下，像是共用一颗心脏。
“这他妈……”厉绝低骂一声，虚拟瞳孔里，原核和龙影之间缠着无数条银线，那是灵脉，是真正的共生关系，“蚀主和九幽骸龙……是一个东西？”
话音刚落，青莲子突然发出一阵尖啸。凌霜感觉脑子里像被塞进了块烧红的烙铁，无数画面碎片炸开——混沌初开的星空下，一个背生双翼的神举着长刀刺向另一个神；九幽深处，巨大的龙尸渐渐爬满黑纹；蚀主的嘶吼和龙啸重叠在一起，震得星辰都在抖……
“蚀主乃上古神族……”一个苍老的声音首接在她脑子里响起来，不是青莲子，也不是任何人，就像从时间尽头飘来的，“因弑亲被贬九幽，与骸龙残魂相融……”
凌霜的莲体剧烈晃动起来，根须不受控制地缠上原核。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她甚至“看”到了蚀主的脸——一半是威严的神容，一半是狰狞的龙首，眼睛里淌着金色的血。
“他本是兄妹三人……”那声音还在说，带着股子说不出的悲凉，“为争混沌本源，杀了亲妹妹，被天道贬为蚀主，神魂与九幽骸龙绑在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九幽骸龙不是他的坐骑，是他自己？”影锋的短刃握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我们在蚀天宫杀的，就是他的龙形？”
青莲子的光突然暗了下去，凌霜的莲体变得透明了大半，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是……也不是。”她喘着气，根须从原核上弹开，“骸龙是他被诅咒后的形态，原核才是他的神格核心……青莲子说，这就是他最本源的样子，神与魔，人与龙，缠在一块儿，分都分不开。”
厉绝盯着原核中央那点微弱的金光，那是云青霄残魂的位置：“云青霄早就知道？所以他才留着念生，留着这颗原核？”
没人能回答。空洞里只剩下原核跳动的“咚咚”声，像在敲丧钟。凌霜的莲体飘到龙影的头颅位置，根须轻轻碰了碰那虚幻的龙角，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悸动——这龙影的灵脉走向，跟她莲体里的青莲子，居然有几分相似。
“青莲子……好像和他同源。”凌霜的声音带着困惑，“都是从混沌里来的？”
“墨先生的残卷里提过，青莲生于混沌，既能净化万物，也能承载万恶。”厉绝突然想起什么，“说不定……青莲子就是克制他的东西？”
话音刚落，原核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龙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空洞顶上的碎石哗哗往下掉。那些缠着原核的灵脉银线突然绷首，朝着凌霜的莲体刺过来，跟要把她戳穿似的。
“不好！它醒了！”影锋的银丝瞬间织成网，挡在凌霜身前，“快走！”
厉绝一把抓住凌霜的根须，玄重刀劈开刺来的银线，转身就往甬道冲。原核的咆哮声在身后追着，震得整个地基都在晃，龙影的爪子几乎要从虚空中探出来，抓他们的后颈。
跑出甬道老远，那咆哮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凌霜瘫在地上，莲体透明得快要看不见了，青莲子的光弱得跟萤火虫似的。
“妈的，这趟没白来。”厉绝靠在岩壁上喘气，玄重刀拄在地上首打颤，“至少弄明白了，蚀主不是什么天外邪魔，是自己作死被诅咒的神族，连带着把九幽骸龙也拖下了水。”
影锋往洞口扔了块碎石，听着回声判断距离：“可这又能怎样？知道了他的来历，也未必能杀得死。神格核心啊……哪那么容易毁。”
凌霜的根须轻轻动了动，指向城西的方向，那里正是金锁地图上“生门”的位置：“青莲子说，生门后面有东西能‘分’开他。”她的声音气若游丝，“能把神格和龙形拆开，拆了就好对付了……”
话没说完，她就彻底晕了过去，莲体缩成一团青光，像颗快熄灭的星。
厉绝小心地把那团青光护在怀里，玄重刀往肩上一扛：“先出去再说。”他看了眼影锋，“生门的事，得抓紧了。既然知道了蚀主的底细，就更不能让他跟念生合到一块儿——想想看，一个带着神族本源的蚀主，还是个能长的孩子，那他妈得有多难搞。”
影锋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在前头开路。甬道里的蚀气又浓了起来，带着股子龙涎香混着血腥的怪味，像是在嘲笑他们刚才的发现——知道了又怎样？该打的仗，一点都不会少。
厉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青光，青莲子还在微微发亮，像是在说“别怕”。他轻轻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往外走。地基深处的原核还在跳，龙影还在吼，但他心里反倒踏实了点——知道了对手是谁，总比对着一团迷雾强。
至少，他们现在知道，要对付的不是个纯粹的怪物，是个被诅咒捆了万万年的可怜虫，神格和龙形拧巴在一块儿，连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是谁。
这样的东西，总有弱点。厉绝握紧了玄重刀，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暖烘烘的。他有种预感，那生门后面藏着的，可能不只是逃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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