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冥泉的水，比想象中更像融化的墨汁，又黑又稠，裹着股子腐烂水草和陈年血锈混合的怪味。厉绝的玄重刀在水里搅动，每划一下都像砍在棉花上，阻力大得吓人，刀身上的黑龙纹黯淡了不少，像是被这黑水糊住了灵性。
“妈的，这鬼地方。”他低声骂了一句，右眼的虚拟瞳孔努力穿透浓稠的黑暗。能看到的范围不大，只有身前丈许，水里漂浮着些不知名的残骸，骨头渣子似的，被水流带着轻轻晃动，偶尔蹭到刀身，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身后，凌霜的莲体像片脆弱的荷叶，在黑水间浮沉。她的根须努力舒展着，想探查周围的情况，可刚伸出去不远就会被水中的蚀气逼回来，根须尖上凝着细小的冰碴，那是莲体被侵蚀的痕迹。“青莲子说，这里的蚀气比天工城浓百倍，”她的声音透过水流传过来，有点发闷，“而且……很熟悉，跟原核和那具尸骸的气息都像。”
影锋和法莲跟在稍远些的地方。影锋的银丝在周身织成个网，把黑水隔开，短刃握得死紧，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法莲则闭着眼睛，菩提串在指间缓慢转动，佛力在她周围形成层淡淡的金光，勉强抵御着蚀气的侵蚀，左臂晶化的地方隐隐泛着蓝光，看着比在天工城时更严重了些。
他们是顺着那个能量通道进来的。原核吞噬念生后，天工城核心的“蚀神大阵”与九幽冥泉之间形成了道扭曲的光带，像是道强行撕开的口子。进来前，厉绝本以为会首接面对原核，可没想到这里竟是片死寂的水底，念生和原核的气息都很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往这边走。”凌霜的青莲子突然亮了一下，比之前在天工城时亮得多，在黑水里映出片淡淡的青光，“它感应到……有东西在召唤我们，就在前面。”
厉绝点点头，挥刀劈开挡路的一段枯骨，带头往前游。越往深处走，水的压力越大，蚀气也越浓，连他胸口的蚀魂印都开始发烫，像是在跟这水里的某种力量较劲。虚拟瞳孔里，那些漂浮的残骸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有像鳞片的，有像巨大肋骨的，还有些扭曲的、看不出形状的金属碎片，上面都刻着跟原核相似的纹路。
“这些是……”影锋的声音带着惊讶，“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骸骨，还有兵器碎片。”
“是九幽骸龙的。”厉绝的声音沉了沉，他认出了一块巨大的、带着齿痕的骨片，跟当初在蚀天宫砍下来的骸龙爪骨材质一模一样，“看来，这里才是它真正的巢穴。”
法莲突然睁开眼，菩提串的金光闪烁了一下：“不对，不止骸龙的气息。还有更古老、更纯粹的……神性，虽然被蚀气污染了，但底子还在。”
她的话刚说完，凌霜的青莲子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像是在黑水里点亮了颗小太阳。黑水剧烈地翻腾起来，周围的残骸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露出前方一片相对空旷的水域。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具尸骸。
它太大了，躺在水底，像座沉眠的小山。骨骼是淡淡的金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裂纹里渗着黑色的蚀气，像是凝固的血。尸骸的形态很奇特，上半身是人形，肩宽腰窄，骨骼粗壮，能看出生前的魁梧；下半身却拖着条长长的、类似龙尾的骨骼，上面还残留着些破碎的、像是鳞片的东西。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头颅，巨大的颅骨上，眼眶空洞洞的，却像是有目光从里面射出来，透着股说不出的威严和悲凉。
“蚀主……”厉绝的呼吸都停滞了。虚拟瞳孔里，这具尸骸的骨骼深处，流淌着与原核同源的能量，只是更加磅礴，更加……纯粹，没有原核那种疯狂的恶意。
凌霜的莲体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青莲子的光芒与尸骸的金色骨骼产生了共鸣。她的根须轻轻触碰在尸骸的肋骨上，那些布满裂纹的骨骼突然亮起，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顺着根须往她的莲体里钻。
“这些是……自毁咒文。”凌霜的声音带着震惊，青莲子的光芒忽明忽暗，“他在临死前，给自己下了咒，要毁掉自己的本源，不让它落入……”
她的话没说完，尸骸突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整体移动，而是它的手指骨，那根最长的、向前伸出的手指骨，微微抬起，指向了尸骸前方不远处的泉眼。
那泉眼很小，不像天工城的泉眼那样喷吐能量，只是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周围的水色比别处更黑，蚀气也更浓郁。但奇怪的是，在那最浓郁的蚀气中心，却隐隐透着一点极淡的金色光芒，像是被包裹在墨团里的火星。
“那里有东西。”影锋的短刃指向泉眼，“气息很微弱，但很干净，像是……墨先生的符力。”
厉绝的虚拟瞳孔聚焦在泉眼处。透过浓稠的黑气，他隐约看到泉眼底部，插着几根细长的、类似钉子的东西，通体漆黑，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正是墨衍常用的那种镇魂符文。那些钉子深深扎在泉眼的岩石里，周围的蚀气一靠近就会被弹开，形成个小小的、干净的空间。
“镇魂钉。”厉绝的心脏猛地一跳，想起了云青霄信里的话，“墨先生真的留下了东西！”
凌霜的根须从尸骸上收回来，青莲子的光芒己经稳定下来，比之前更加温润：“青莲子说，这些自毁咒文，是为了防止蚀主的本源被恶念彻底吞噬。而这镇魂钉，就是最后的保险，能钉住失控的蚀神。”
法莲游到尸骸的头颅旁，仔细观察着那些骨骼上的纹路：“这尸骸的骨骼结构，既有神性，又有龙形……看来，蚀主和九幽骸龙，真的是一体的。他的自毁咒文，不仅是针对自己，也是针对骸龙。”
“那现在怎么办？”影锋问道，“先找镇魂钉，还是先找念生和原核？”
厉绝望着泉眼处那点微弱的金光，又看了看西周漆黑的水域。念生和原核的气息依旧很模糊，但能感觉到它们就在这片泉域的某个地方，而且能量波动越来越强，像是在积蓄力量。
“分头行动。”厉绝做出决定，“影锋，你护着法莲，继续寻找念生和原核的踪迹，小心点，这里的蚀气不对劲。”他顿了顿，看向凌霜，“凌霜，跟我去取镇魂钉。有这东西在手，我们至少多了个底牌。”
凌霜点了点头，莲体轻轻靠向厉绝，青莲子的光芒在他周身形成层保护罩，抵御着越来越浓的蚀气：“青莲子能感觉到，镇魂钉的力量很强，但也很不稳定，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着。”
影锋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着厉绝点了点头，然后护着法莲，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去。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水吞没，只有法莲菩提串偶尔闪烁的金光，还能证明他们的存在。
厉绝深吸一口气，握紧玄重刀，跟着凌霜往泉眼游去。越靠近泉眼，蚀气的阻力越大，那些黑色的水流像是变成了实质的墙壁，拼命地把他们往外推。尸骸的金色骨骼在他们身后静静躺着，空洞的眼眶仿佛还在注视着他们，那根抬起的手指骨，像是在指引，又像是在警告。
“快到了。”凌霜的声音带着吃力，根须己经开始变得透明，但青莲子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再用点力……”
厉绝将蚀魂印的力量全部灌注到玄重刀上，刀身的黑龙纹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劈开身前的黑水，带着他和凌霜，猛地冲向那冒着气泡的泉眼。
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泉眼的瞬间，泉底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蚀气从泉眼深处喷涌而出，黑色的水流中，隐约传来一声愤怒的、既像龙吟又像神吼的咆哮。
厉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而且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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