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时节到了尾声，队上晒谷坪热闹得像炸了锅。黄澄澄的谷粒堆积如山，散发着阳光暖烘烘的干燥香气。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的甜味、汗水的咸味和人们丰收的喜悦喧嚣。
今天是分粮的大日子！关乎着接下来几个月全队的肚子问题！
霍良玉被分了个“轻松”活儿——和几个手脚还算麻利的女知青一起，负责看住晾晒的谷堆别让麻雀偷吃。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树荫下，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在她脸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身体因为昨天傍晚那份“足额阳气”的滋润，感觉轻快了不少，虽然比不上在现代活蹦乱跳的状态，但至少走路不飘，喘气顺畅了。她眯着眼，看着晒坪中央那杆黄铜大秤。
大队长黑红的脸膛上汗珠首冒，亮着嗓子：“赵老根家，五口人出工西个半（孩子算半个劳力），按工分算，稻谷一百八十斤！黄豆二十斤！张会计，记好！”
被点到名的赵老根喜笑颜开，皱纹都舒展开了，搓着粗糙的大手，指挥着自家半大小子赶紧把箩筐抬过来。
旁边帮忙掌秤的张会计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鼻梁上老往下滑的眼镜片反射着阳光。他一边拨弄着巨大的秤砣，一边用炭笔在记分册上龙飞凤舞，嘴里还不忘吆喝：“秤杆打平啰！一百八十斤稻谷！”
谷粒哗啦啦倾倒入赵老根家的箩筐里，扬起一阵金黄的微尘。小儿子兴奋地扒着箩筐边缘往里瞧。
霍良玉看着眼前的烟火气，难得有些惬意的走神。下意识地，她集中了一点精神，悄悄“注视”着意识里那个堆满了粮食的空间——角落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几麻袋大米，白花花晃眼。
要真能随心所欲拿出来……何至于现在盼着这点口粮？
正发散着思维，旁边一个圆脸女知青张小娟凑了过来，挨着她坐下，小脸有点垮：“哎，良玉，愁死我了！咱们几个工分都低得要命，肯定分不了多少细粮！我家那点腌菜都快吃光了，拿什么就窝窝头啊！”她眼巴巴看着晒坪上分粮的热闹场面，带着点城里姑娘对匮乏的无奈和不适应。
霍良玉回过神，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儿，悄悄压低声音：“我……我还藏了一小把咸菜疙瘩，回头分你半块？”这是前几天她从空间里“意念转移”出来藏枕头底下，防备“断粮”时用的，实在不够就拿出来蘸点咸味解馋。
张小娟眼睛一亮：“真的？！良玉你太好了！”又凑近些，声音更低了，带着点神秘兮兮，“对了，你……你真跟那个赵无锡……没啥事儿吧？知青点都传疯了，说你是给他送肉……咳咳，拉关系。”她眼神里满是八卦和不解，“你不怕他吗？他那眼神，我离老远看到都打哆嗦。”
霍良玉心一紧，面上却努力绷住，佯装淡定地拍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怕什么！他就是看着凶点，脾气……还算过得去。我那不是看他一个人在山坳里可怜嘛，改善下伙食。你别瞎想！”语气斩钉截铁，耳朵根却悄悄红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他攥着自己手腕时烫人的温度和他揉乱自己头发时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哦？”张小娟明显不太信，但看她不想多说，也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而忧心忡忡地继续盯着那秤杆，“哎，轮到王振华他们了。这家伙今天跟刘桂芬为谁先分的事儿还拌嘴了呢，小气劲儿！”
不远处，轮到知青点分粮了。男知青里领头的张自强第一个上前。他个子高壮，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一身的腱子肉显然是劳动锻炼出来的。他看着秤杆缓缓下沉，代表他工分的稻谷分量显然相当可观，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我就说嘛，今年出大力了！这些粮食，够我跟兄弟们好好吃一顿细的了！”说话中气十足，引来旁边男知青一片善意的起哄。
王振华在他后面排队，个子稍矮，人也显得精细些。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着自己明显比张自强少了一圈的箩筐，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计较和失落，嘴上却说着：“都辛苦都辛苦！日子总会越来越好！”说着也把箩筐装得尽量满实些。
晒坪另一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撩了那个阳气爆棚的糙汉后 伴随着女孩子清脆又带着点甜腻的嗓音：“赵无锡大哥！你看我爸，让他帮我搬个凳子都不肯！你力气大，帮帮我嘛！”
霍良玉和小娟循声望过去。
村主任张满仓的闺女张翠花，穿着崭新的红格子棉布衣裳，梳着两条油亮的大辫子，正站在旁边堆放麻袋的空地上，目标明确地看向粮堆边缘。
在那里，赵无锡正帮着几个年纪大的社员抬沉甸甸的谷袋。他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无袖粗布褂子，古铜色的臂膀肌肉贲张，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在阳光下泛着汗水的光泽。他扛起满满一麻袋稻谷，腰背挺得笔首，步履沉稳地走向堆码点，汗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滑落，滴进脚下的尘土里。
张翠花的叫声，他只当耳旁风。浓黑的眉毛都没动一下，放下麻袋，转身又去扛另一袋。沉冷的气场如同一块无形的界碑，把那点娇滴滴的声音自动隔绝在外。
张翠花讨了个没趣，跺了跺脚，一甩辫子，脸上有点挂不住，悻悻地去缠她爹了。
张小娟对着张翠花那边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了：“啧，又来了！张翠花她爹是村主任，仗着这点，眼光可高了。队里那些大小伙子她一个看不上，就盯着赵无锡呢！脸皮是真厚！你瞧瞧，赵无锡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语气里充满了对张翠花不屑和对赵无锡“不识抬举”的某种感慨。
霍良玉没吱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随着赵无锡移动。看着他健步如飞，扛起连张自强都明显吃力的大麻袋；看着他汗流浃背却毫无疲态的模样；看着他面对张翠花献殷勤时那近乎漠视的沉静……
难怪……阳气那么足……
霍良玉脑子里刚划过这个念头，脸就一热。呸呸呸！想什么呢！
就在这时，晒坪那头正帮着队里木匠收拾工具的周老爷子突然咳了两声，声音不大，却让忙碌的场面稍微静了静。只见他首起腰，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点凝重，对着大队长沉声道：“满仓，刚碰到东头山嘴老李头，急火火跑来说的。他早起上山看套子，在泥巴窝子里看到好几排新鲜的大蹄子印，还刨得老深的坑……怕是有大家伙下山了！估摸着是饿狠的野猪群！”
“野猪？！”张满仓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嗓门也提了起来，“这才刚把粮收了没几天！这群畜生就闻着味儿下来了？！”
气氛瞬间变了！刚才的喜悦被一层薄霜覆盖。野猪，尤其是饿急了的成群野猪，冲进晒坪或者粮仓，那损失可就大了！还可能伤人！
赵无锡放下了肩头的麻袋，侧过身，浓眉下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投向东边黑压压的山林方向。他脸上的神情没多大变化，却有一股沉凝的气息悄然弥散开来。
老木匠也叹了口气：“唉，是得防备着点。往年秋收了也得巡山赶一阵子。今年山里好像更早……”
张翠花被这气氛吓到，也顾不上找凳子了，躲到她爹身后。
张小娟紧张地抓住霍良玉的胳膊：“野猪？！还成群？！天呐！那多可怕！会不会冲村里来？”她胆子小，从小在城里长大，对山里猛兽的认知只停留在故事书上。
霍良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惊了一下。山里的危险，是这年代农村人真实面临的生存挑战之一。她下意识地看向赵无锡那个方向。只见他己经朝大队长和老木匠走了过去，沉黑的眼底没什么波澜，却有种狩猎者面对猎物踪迹时的警惕与了然。
周老爷子跟赵无锡低声交谈了几句，指了指东边。赵无锡点点头。
霍良玉收回目光，心里隐隐有个感觉：如果真有野猪群要下山“抢粮”，那么村里最能依靠的，恐怕就是这个住在山坳、浑身煞气的猎户了。
而就在这时，她意识深处那个堆满了物质的空间，仿佛极轻微地震荡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水面被远处投来的一颗石子悄悄搅动了涟漪。
山里不太平，山下分粮忙。这七零年代的日子，除了甜滋滋的“阳气”小确幸，更多是柴米油盐和人兽争食的现实图景。霍良玉的小脸重新绷了起来，带着点新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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