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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记忆迷城,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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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拉秘密医疗点,特护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但比急救室少了些死亡的紧迫感。柔和的灯光取代了刺目的无影灯,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取代了尖锐的警报。沈知意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败,嘴唇的绀紫色也褪去了大半,只是透着一丝虚弱的粉白。她闭着眼睛,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陆淮之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深重的忧虑。手腕上被蝮蛇毒雾沾染的地方,经过紧急处理,依旧隐隐作痛,传来阵阵麻痹感,但他毫不在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个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女人身上。

壁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汇报:“陆先生,‘沉渊’的初步情报回来了。坎拉本地有个古老的传说,在西北雨林深处,有一片被诅咒的湖泊,深不见底,终年笼罩迷雾,被称为‘沉渊’。据说那里是古代祭祀之地,也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的抛尸地。非常危险,磁场异常,现代设备容易失灵。我们的人正在外围探查。”

“长老呢?”陆淮之的声音嘶哑。

“‘黑曜石’的‘长老’非常神秘,行踪不定。蝮蛇死后,他们的活动似乎更加隐蔽了。还在查。”

陆淮之点点头,目光没有离开沈知意。另一半玉佩可能在“沉渊”,这线索渺茫如同大海捞针,但却是唯一的希望。而“藏锋”内部……奶奶的警示如同毒刺扎在他心里。他必须尽快查清,但在沈知意脱离危险之前,他寸步不能离。

就在这时。

病床上,沈知意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陆淮之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她的手指也微微蜷缩了一下。

“知意?”陆淮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呼唤,仿佛怕惊扰了她。

沈知意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抵抗着什么痛苦。她的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似乎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初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陌生。

“知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陆淮之心中狂喜,巨大的浪潮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他下意识地倾身向前,伸出手,想要握住她放在被子外冰凉的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沈知意那迷茫空洞的眼神,在聚焦到他脸庞的一刹那,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鹿,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敌意填满!

“别碰我!” 一声嘶哑而充满惊恐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抽回手,身体剧烈地向后缩去,撞在床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死死地盯着陆淮之,如同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你……是你!‘藏锋’!是你们害死了奶奶!是你们!” 她的声音破碎而尖锐,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和恐惧,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划过苍白的面颊。“滚开!离我远点!”

陆淮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冻结。狂喜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和难以置信的痛楚。他看着沈知意眼中那刻骨的恨意和恐惧,那眼神像刀子一样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知意……是我,陆淮之。”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无比,“你中毒了,刚醒过来……”

“骗子!凶手!”沈知意根本不听,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推开那无形的威胁,眼神混乱而狂乱,“玉佩……奶奶的玉佩!你们抢走了!还想毒死我!滚!滚啊!” 她的情绪完全失控,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对陆淮之的靠近表现出极度的抗拒和恐惧。

医生和护士闻声立刻冲了进来。

“陆先生!请先出去!病人刚苏醒,情绪极度不稳!不能受刺激!”医生焦急地劝阻,同时示意护士准备镇静剂。

陆淮之看着病床上那个蜷缩着、浑身发抖、用充满仇恨和恐惧眼神看着他的女人,心如刀绞。他强迫自己后退一步,给她留出空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压抑和痛苦:“好,我出去。你别激动,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痛心,有担忧,更有一种被深深刺伤的无力。他缓缓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哭喊和混乱。陆淮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疲惫和痛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她醒了,却把他当成了仇人……蝮蛇的毒药,不仅差点要了她的命,还扭曲了她的记忆吗?奶奶最后的警示,在她混乱的意识里被无限放大,变成了指向他的利刃。

(病房内)

在医生温和而专业的安抚和少量镇静剂的作用下,沈知意激动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她不再尖叫,只是蜷缩在病床一角,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依旧空洞而警惕,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枕头。

“沈小姐,别怕,你现在很安全。”医生轻声细语,“你中了很厉害的毒,刚刚苏醒,需要好好休息。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沈知意茫然地眨了眨眼,努力地回想着。脑海中一片混乱的迷雾,无数的碎片在翻腾、冲撞。

奶奶慈祥的笑脸……冰冷的玉佩……刻着“藏锋”的字……紫色的毒雾……一张冰冷英俊却让她感到无比恐惧和憎恨的男人脸庞(陆淮之)……还有……还有……

“我……我是沈知意……”她喃喃道,声音细若蚊蝇,“奶奶……玉佩……‘藏锋’……他们……抢走了玉佩……要害奶奶……要害我……”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割裂着她的神经,带来阵阵刺痛。她对“藏锋”和陆淮之的恨意清晰而深刻,但对其他细节,比如自己“不语”的身份,比如为何来坎拉,比如更早之前和陆淮之的关系,却是一片模糊的空白,或者被扭曲的恐惧所覆盖。她只记得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恐惧。

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叠加毒素对大脑的影响,导致记忆混乱和认知偏差,尤其是对特定对象(陆淮之)产生了强烈的负面关联。

(病房外走廊)

壁虎看着靠在墙上、浑身散发着颓败和痛苦气息的陆淮之,低声道:“陆先生,医生初步判断是毒素影响了大脑记忆区域,加上强烈的精神刺激(奶奶的警示在濒死时被强化),导致了记忆混乱和认知障碍。她对‘藏锋’和您……产生了强烈的负面关联,将你们视作杀害她奶奶、抢夺玉佩的凶手。”

陆淮之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深沉的痛楚。“能恢复吗?”

“医生说,毒素的后续影响还在观察,记忆有可能随着身体恢复慢慢理顺,也有可能……部分记忆永久性缺失或扭曲。需要时间,也需要专业的心理疏导,但前提是……她不能再受刺激。”壁虎的声音带着沉重。

不能再受刺激……意味着他不能靠近她。

陆淮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刚刚找到她,刚刚窥见她耀眼的光芒,刚刚意识到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却立刻被一道名为“仇恨”和“遗忘”的深渊隔开,咫尺天涯。

“另一半玉佩,必须尽快找到。”陆淮之的声音沙哑而坚定,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沉渊’那边,加派人手,不计代价!‘长老’的线索,继续深挖!还有……”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查!给我彻底清查‘藏锋’内部!尤其是……十五年前,沈老夫人出事前后,所有相关的任务记录、人员调动、异常接触!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奶奶的警示如同一根毒刺,他必须,为了沈知意,也为了“藏锋”的纯粹。

“是!”壁虎肃然领命。他知道,一场针对内部的无声风暴,即将在“藏锋”内部掀起。

(病房内,深夜)

沈知意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次陷入了昏睡。但这一次的睡眠并不安稳。她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梦境光怪陆离,破碎不堪。

冰冷刻着“藏锋”的玉佩……奶奶绝望的眼神……紫色的毒雾翻涌……陆淮之那张冰冷英俊、却让她从心底恐惧的脸不断逼近……紧接着,画面猛地一转!

璀璨的灯光下,一件件精美的古董文物在眼前掠过……一个清冷自信的女声在她脑海中回响,分析着釉彩、胎骨、纹饰……那是谁的声音?那么熟悉……拍卖师落槌的巨响……然后又是无边的黑暗和奶奶悲愤的警示:“不能信!”

混乱的梦境碎片中,一个画面突然定格,变得异常清晰:

一块温润细腻、水头极足、泛着淡淡蓝绿荧光的冰种翡翠原石,静静地躺在一张铺着绒布的桌子上。旁边放着一把强光手电,光线穿透原石,映照出内部细腻的质地和一抹若隐若现、灵动非凡的飘花,那飘花的形状……竟隐约像一只展翅的青鸾!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意识,带着强烈的渴望和一种源自本能的笃定:

找到它!它能……救命!它能……对抗“藏锋”!

沈知意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病号服。窗外,坎拉的夜色依旧深沉。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那个关于冰种翡翠原石的画面,异常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不是记忆,更像是一种……指引?一种强烈的首觉?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又看向自己同样空空的手腕。玉佩……奶奶的玉佩……被“藏锋”抢走了……

但那个翡翠原石……它在哪里?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陌生的、穿着护士服、戴着口罩的女人探进头来,眼神快速地扫视了一下病房,确认只有沈知意一人醒着。

“沈小姐?”护士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异样的紧张。

沈知意警惕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护士迅速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动作带着一丝鬼祟。她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飞快地塞到沈知意盖着的薄被下面。

那是一个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还有一个……非常普通的、用红绳穿着的小小玉扣,玉质浑浊,毫不起眼。

“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护士的声音又快又急,眼神飘忽,“他说……想活命,想给你奶奶报仇,就按纸条上说的做!别相信‘藏锋’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陆淮之!他们都是一伙的!” 说完,不等沈知意反应,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拉开门,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沈知意的心脏砰砰狂跳!她警惕地看了看门口,确认无人,才在被子里摸索着,展开那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打印的、冰冷的字:

“明晚八点,城南‘鬼市’,‘石不语’摊位,见原石,寻生路。独自前来,否则,玉石俱焚。”

落款处,画着一个极其简单的、扭曲的蛇形图案。

鬼市?石不语?原石?

沈知意脑海中那个关于冰种翡翠原石的画面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强烈的首觉告诉她,纸条上说的“原石”,就是她梦到的那块!它能救命!它能对抗“藏锋”!

而那个蛇形图案……让她瞬间联想到蝮蛇……联想到“黑曜石”!

是“黑曜石”的人?他们找上门来了?他们怎么知道她醒了?他们想干什么?利用她?还是……真的能给她生路?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如同毒草般滋生的希望,在她混乱的心中交织翻滚。奶奶的警示、陆淮之那张让她恐惧的脸、玉佩被夺走的恨意、对解药的渴望……所有情绪都在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玉扣,入手冰凉。这又是什么?信物?

她该怎么办?

相信这个神秘的纸条?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面对那个让她恐惧憎恨的“藏锋”首领陆淮之?

她看着紧闭的病房门,仿佛能看到门外那个男人守候的身影。那身影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更深的恐惧和冰冷。

她不能留在这里!

她必须去!为了奶奶!为了活命!为了……那块能救命的翡翠原石!

沈知意攥紧了纸条和那个冰冷的玉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混乱的记忆和强烈的求生复仇本能,让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

明晚八点,城南鬼市。

她要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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