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拉城南,“鬼市”。
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与白日里混乱喧嚣的坎拉主城不同,城南这片被废弃码头和迷宫般棚户区包围的区域,在夜幕降临后,才真正苏醒过来,散发出一种病态而诡异的生机。这里便是坎拉乃至整个东南亚地下世界都赫赫有名的“鬼市”。
没有明亮的灯光,只有零星悬挂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昏黄灯泡,或是摊主自备的、光线惨白的LED手电。摊位杂乱无章地挤在狭窄、污水横流的巷弄两旁,摊主大多隐在阴影里,沉默寡言,眼神警惕而精明。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腐烂鱼虾的恶臭、劣质香水的刺鼻、廉价烟草的辛辣,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地下交易的紧张与贪婪混合的气息。
货品更是光怪陆离:生锈的枪支零件、不知真假的古董瓷器、色泽诡异的矿石、风干的珍稀动物尸体、盗版的奢侈品、来历不明的护照证件……甚至在一些最阴暗的角落,还能瞥见用布盖着的、形状可疑的“活物”笼子。买家大多是些面目模糊、行色匆匆的人,低声交谈,快速交易,然后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这里是法外之地,是罪恶的温床,也是藏污纳垢、寻找“特殊物品”的绝佳场所。
沈知意穿着一身从医疗点杂物间顺来的、宽大不合体的清洁工制服,脸上抹着煤灰,头发胡乱塞在帽子里,低着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毫不起眼。她心跳如鼓,手心全是冷汗,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冰冷的、毫不起眼的小玉扣。混乱的记忆碎片和强烈的恨意在她脑中翻腾,但那个关于冰种翡翠原石的清晰画面和纸条上的“生路”二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驱使着她前行。
按照纸条上模糊的指示和一路打听(付出了几枚硬币的代价),她终于在一个最偏僻、靠近腥臭污水河道的死胡同尽头,找到了那个挂着“石不语”破旧木牌的摊位。
摊位很小,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裹着厚厚的、脏兮兮的棉袄,蜷缩在一个破藤椅里,仿佛睡着了。他面前摊开的油布上,散乱地放着几块大小不一、皮壳表现各异的翡翠原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毫不起眼,甚至显得有些寒酸。
沈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是这里?那块能救命的原石呢?她警惕地环顾西周,狭窄的死胡同里空无一人,只有污水河缓慢流淌的呜咽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不祥的寂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走上前,压低声音:“我找‘石不语’。”
藤椅里的老头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的脸。他的眼睛很小,却异常锐利,像淬了毒的针,在沈知意脸上扫视着,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货呢?”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沈知意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小玉扣,递了过去。
老头接过玉扣,看都没看,随手丢进旁边一个破碗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沈知意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东西在下面,自己看。”他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油布上盖着的一块脏兮兮的帆布。
沈知意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蹲下身,强忍着激动和不安,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块沉重的帆布。
帆布下,并非她梦中那块温润细腻、飘花似青鸾的冰种翡翠原石!
而是一块……人头大小、皮壳粗糙、灰黑色、布满癣和裂、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翡翠原石!在昏暗的灯光下,它就像一块河边随处可见的顽石,散发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
沈知意愣住了。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不是这块!完全不是!这和她梦中所见、首觉指引的那块原石天差地别!这根本就是一块毫无价值的废料!
陷阱!果然是陷阱!
她猛地抬头看向老头,眼中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警惕:“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老头干瘦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极其诡异、扭曲的笑容!他原本浑浊的小眼睛里,瞬间爆射出如同毒蛇般的凶光和贪婪!
“嘿嘿……小丫头,眼光还挺毒。”老头的声音变得阴冷而得意,“可惜,晚了!”他猛地从破藤椅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砍刀!同时,死胡同两旁的阴影里,瞬间闪出西五个手持利刃、面目狰狞的壮汉!他们如同鬼魅般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将沈知意团团围住!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浓烈的杀机!
“乖乖跟我们走!‘长老’要见你!”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狞笑着,手中的匕首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敢反抗,现在就让你尝尝‘黑曜石’的手段!”
沈知意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明白了!所谓的“石不语”,所谓的“原石”,全都是“黑曜石”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将她这个“不语”大师引出“藏锋”的保护圈,好下手擒拿!他们看中的,恐怕是她识宝辨伪的能力,想利用她寻找“青鸾之眼”!或者,干脆就是报复陆淮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手无寸铁,面对五六个穷凶极恶、手持利刃的暴徒,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在刀疤脸狞笑着伸手抓向她的瞬间——
异变再生!
沈知意脑中那混乱的记忆碎片中,关于拍卖会、关于鉴宝的画面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那个清冷自信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炸响!她的目光如同不受控制般,猛地聚焦在摊主老头刚才随手丢进破碗里的那个小玉扣上!
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那枚原本毫不起眼的浑浊玉扣,边缘处一个极其微小的磕碰缺口处,竟然折射出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冰蓝荧光!
冰种!而且是顶级蓝水冰种!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沈知意的脑海!不是来自记忆,而是源自她灵魂深处、属于“不语”的本能!在生死关头,被强烈刺激,骤然觉醒!
那个玉扣!那个被当作信物、随手丢弃的玉扣!才是真正的宝贝!是价值远超那堆废料的顶级蓝水冰种翡翠!它被巧妙地伪装成了劣质玉!
“等等!”沈知意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尖利!她猛地指向那个破碗,“那玉扣!是假的!是你们设的局!真正的‘信物’根本不是它!你们想骗‘长老’吗?!”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胡同里异常清晰!
正准备动手的刀疤脸和几个打手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下意识地看向摊主老头。
那老头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他显然没想到,在生死关头,这个看似吓破胆的女人,竟然一眼看穿了他顺手牵羊、掉包了真正“信物”(他以为沈知意不知道真正信物是什么)的小动作!还点出了玉扣的真正价值!
“放屁!你胡说八道!”老头气急败坏地尖叫,试图掩饰。
但刀疤脸显然起了疑心,他狐疑地看向老头:“老鬼,怎么回事?这玉扣……”
就在这电光火石、几人注意力被转移的瞬间!
沈知意动了!她知道自己唯一的生机就在这刹那的混乱中!
她没有冲向出口(被堵死),也没有冲向那个老头,而是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地上那块盖着帆布的、丑陋的原石!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用尽全身力气,抱起那块沉重的石头,狠狠砸向离她最近的一个打手的小腿!
“啊!”打手猝不及防,小腿剧痛,惨叫着倒地!
同时,沈知意借着反作用力,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滚,撞翻了那个放着煤油灯的小破桌!
哗啦!
煤油灯摔碎在地!火焰瞬间点燃了流淌的煤油和破桌子上的油布!火苗“腾”地一下窜起!狭窄的死胡同里顿时火光熊熊,浓烟弥漫!灼热的气浪和浓烟瞬间让包围圈大乱!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刀疤脸气急败坏地怒吼,挥刀劈开浓烟!
混乱中,沈知意凭借娇小的身形和对危险的首觉,如同滑溜的泥鳅,在浓烟、火焰和混乱的打手间穿梭!她抓起地上燃烧的油布碎片,狠狠扔向追来的打手,阻碍他们的视线!她利用废弃的杂物作为掩护,拼命向胡同口方向挪动!
然而,出口依旧被两个反应过来的打手死死堵住!刀疤脸也狞笑着逼近,手中的毒刃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就在沈知意再次陷入绝境,绝望地看着毒刃刺来的瞬间——
咻!咻!咻!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的破空声从胡同口上方传来!
堵在胡同口的两个打手身体猛地一僵,眉心处爆开血花,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紧接着,一道高大、迅捷如同黑色闪电的身影,裹挟着凛冽的杀气和滔天的怒火,猛地冲破浓烟和火焰,悍然闯入这狭窄的修罗场!
陆淮之!
他脸上带着在医疗点外守候的疲惫,眼中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刀疤脸毒刃威胁、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却眼神倔强的沈知意!那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痛楚和暴怒瞬间达到顶点!
“找死!”陆淮之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冰冷彻骨!
他身形如电,瞬间掠过数米距离!在刀疤脸惊骇的目光中,陆淮之的铁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后发先至,狠狠砸在他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刀疤脸的凄厉惨叫响起!毒刃脱手飞出!
陆淮之毫不停留,一记凶猛的膝撞狠狠顶在刀疤脸的腹部!刀疤脸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燃烧的杂物堆上,瞬间被火焰吞噬,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
剩下的打手被这如同魔神降世般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抵抗,转身就想逃!
但己经晚了!
咻!咻!咻!
埋伏在胡同口上方的“藏锋”狙击手再次精准点名!剩下的打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瞬间毙命!
浓烟滚滚,火光跳跃,狭窄的死胡同里,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刀疤脸垂死的哀嚎,以及……站在一片狼藉中央、浑身浴血(敌人的血)杀气腾腾的陆淮之,和角落里抱着膝盖、浑身发抖、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沈知意。
陆淮之看都没看燃烧的刀疤脸和满地的尸体,他大步走向沈知意,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想披在她颤抖的身上。
“别过来!”沈知意却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缩去,眼中再次充满了恐惧和戒备,声音嘶哑,“你们……你们是一伙的!又想骗我!”混乱的记忆和眼前血腥的杀戮场景交织,让她对陆淮之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她无法分辨他是来救她,还是和“黑曜石”一样想要抓她。
陆淮之的动作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沈知意眼中那熟悉的、如同看待洪水猛兽般的恐惧和憎恨,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透!连日来的担忧、焦灼、不顾危险的寻找,换来的依旧是这冰冷的抗拒和深深的误解。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被撕裂般的痛楚,几乎将他淹没。
“知意……”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
就在这时!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
陆淮之猛地转头!
只见那个蜷缩在藤椅里、被所有人忽略的摊主老头“石不语”,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小巧的、涂抹着黑色油膏的吹箭筒!他嘴角溢出一缕黑血,脸上带着怨毒和一丝诡异的解脱,正死死盯着沈知意!刚才那声轻响,是他用尽最后力气吹出了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目标正是沈知意!
陆淮之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他猛地扑向沈知意!
然而,距离太远!毒针的速度太快!
眼看那枚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就要射中沈知意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燃烧的棚户阴影里闪电般窜出!速度之快,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啪!
一声轻响!
那枚致命的毒针,竟然被两根带着灰色布手套的手指,稳稳地夹在了指尖!距离沈知意的皮肤,仅有一寸之遥!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淮之的动作停在半途,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灰色身影。
那人身材中等,全身裹在宽大的灰色斗篷里,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平静、仿佛古井无波的眼睛。他(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仿佛融入了阴影。
斗篷人夹着毒针的手指微微一动,那枚细针瞬间化为齑粉,飘散在灼热的空气中。他(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惊魂未定、目瞪口呆的沈知意,又扫过浑身杀气、眼神警惕的陆淮之,最后落在奄奄一息、眼神怨毒的“石不语”身上。
“石不语”看到这个斗篷人,浑浊的小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斗篷人,又指向沈知意:“你……你们……‘沉渊’底……”
他的话未说完,头一歪,彻底断了气,眼中凝固着无尽的惊恐和怨毒。
斗篷人仿佛没看到他的死亡,也仿佛没看到如临大敌的陆淮之和“藏锋”队员。他(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沈知意身上,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怀念?
沈知意被这双眼睛看着,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悲伤?
斗篷人没有言语,只是对着沈知意,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在陆淮之厉声喝问“站住!”之前,他(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一退,瞬间融入了旁边更加浓重的阴影和跳跃的火光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死胡同里,只剩下燃烧的火焰、满地的尸体、惊魂未定的沈知意,以及脸色铁青、眼神凝重到了极点的陆淮之。
“‘沉渊’底……?”陆淮之咀嚼着“石不语”临死前破碎的遗言,眼神锐利如刀。这个神秘出现的斗篷人,是敌是友?他(她)救下沈知意,是巧合还是刻意?他(她)和“沉渊”有什么关系?
而沈知意,则呆呆地看着斗篷人消失的方向,混乱的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加深重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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