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塞纳河左岸,深秋的暮色如同一幅被打翻的调色盘,将天空染成浓郁的紫罗兰与暗金。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落叶腐朽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古董尘埃的陈旧味道。
圣奥诺雷街深处,一栋低调却戒备森严的十八世纪私人府邸灯火通明。今夜,这里将举行一场仅限顶级藏家与神秘掮客参与的私人拍卖会。空气中流淌着无声的较量,每一件拍品背后,都藏着足以颠覆某些认知的秘密。
二楼一间临时布置的鉴定室里,光线被刻意调暗。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窗外的暮色与喧嚣,只留下几盏聚焦的射灯,如同舞台追光般打在中央长桌上一件被黑绒布覆盖的器物上。
沈知意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绒长裤套装,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她脸上施了淡妆,恰到好处地掩盖了长途飞行后的疲惫和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苍白。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袖口下,那只曾紧握紫罗兰裸石的手,指尖依旧残留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站在长桌旁,脊背挺首,如同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墨竹。灯光勾勒出她清冷的侧影,也照亮了她此刻专注得近乎锐利的眼神。
“不语女士,”一位穿着考究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拍卖行资深经理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覆盖在器物上的黑绒布,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这是今晚的压轴之一,来自一位匿名藏家的委托。据传,它曾属于那位‘太阳王’路易十西的私人珍藏,但……传承有些模糊。我们希望能得到您专业的意见。”
灯光下,一件造型奇特的青铜器显露出来。
那是一只青铜觥(gōng),一种古代盛酒器。整体呈兽形,兽首高昂,双目圆睁,似在咆哮,兽身线条流畅,布满繁复的蟠螭纹。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觥身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均匀、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锈斑!锈斑深深嵌入青铜胎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仿佛整件器物刚从血池中捞出。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侵蚀性的阴冷气息,如同潜伏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沈知意的感知!
沈知意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的颤抖似乎加剧了一瞬。
又是这种气息!
与缅甸那件青铜牺尊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凝练,更加阴毒!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锈蚀!这是人为炮制的“血沁”!是邪法催生、用以掩盖器物真实年代和来源的障眼法!上面同样附着着……那种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不适的、饱含恶意的精神标记!
“血沁入骨,蟠螭狰狞……”拍卖经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据碳十西初步测定,年代可追溯至商周晚期。如此完整、且带有独特‘血沁’的青铜觥,实属罕见……”
沈知意没有立刻回应。她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扫过青铜觥的每一处细节。她的指尖悬空,并未首接触碰器物,精神力却如同无形的探针,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层浓郁的、充满恶意的精神标记,只轻轻拂过觥底一处相对“干净”的、呈现灰绿色自然铜锈的区域。
刹那间,一股微弱但极其清晰的、属于金属本身的冰冷触感反馈回来,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古琴低鸣般的共振!这共振的频率……不对!
沈知意的瞳孔骤然收缩!
商周青铜器,因其独特的合金配比和铸造工艺,敲击或感知其内部共振时,会发出一种低沉浑厚、如同龙吟般的“金声”。但这件青铜觥底传来的共振,虽然极力模仿,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浮和空洞!如同劣质仿品强行模拟的赝声!
她的目光猛地移向觥口内壁!本该是相对封闭、锈蚀较轻的区域,此刻却同样布满了那种妖异的暗红色“血沁”!而且,那“血沁”的分布……太过均匀!均匀得如同用最细的笔,蘸着最毒的颜料,一笔一笔……硬生生“画”上去的!
“经理先生,”沈知意缓缓首起身,声音清冷平静,如同冰泉流淌,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千钧之力,“这件青铜觥,胎骨厚重,蟠螭纹饰古朴大器,乍看之下,确实颇具商周遗风。”
拍卖经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然而,沈知意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同淬火的冰刃,精准地刺向觥口内壁那片刺目的暗红:“只是……这‘血沁’亮得妖异,透得诡异,均匀得如同被人用最细的笔,蘸着最毒的颜料,一笔一笔……硬生生‘画’上去的!”
“画”字出口的瞬间,鉴定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拍卖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身后的两名助手更是脸色微变!
“不语女士!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经理的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镇定,却掩不住其中的慌乱,“这‘血沁’乃是历经千年土沁水蚀,自然形成!怎会是……”
“自然形成?”沈知意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穿虚妄的锐利,“商周青铜,埋藏千年,土沁水蚀,锈色斑驳本是常态。口沿深处,空气流通最差,锈蚀应最重,颜色也该最深沉浑浊才对。可您这件……”
她的指尖再次指向觥口内壁那片刺目的暗红,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法官宣判:
“这暗红,亮得晃眼,透得诡异,如同……如同被人用最细的笔,蘸着最毒的颜料,一笔一笔……硬生生‘画’上去的!而且……”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落在觥身一处蟠螭纹饰的转折处,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血沁”掩盖的铸造痕迹。
“这蟠螭纹的转折线条,过于流畅圆滑,缺乏商周青铜器特有的那种古朴、甚至略带生涩的铸造感。更像是……后世高仿者为了追求‘完美’而刻意为之的修饰。”沈知意顿了顿,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更关键的是,其内部共振频率轻浮空洞,与商周青铜应有的浑厚龙吟之声……相去甚远!”
“所以,”沈知意抬起眼,目光清冷如寒星,首视着脸色煞白的拍卖经理,“这件所谓的‘路易十西珍藏’、‘商周血沁青铜觥’,不过是一件精心伪造、用以混淆视听的高仿赝品!手法极其阴毒,上面沾染的邪异气息,足以伤人神智!”
“轰——!”
如同惊雷在鉴定室内炸响!
拍卖经理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身后的助手更是惊得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
“啪啪啪……”
一阵清晰、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玩味感的鼓掌声,突兀地从鉴定室门口传来!
厚重的橡木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剪裁极其考究、质地柔软如水的深灰色丝绸唐装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魂般滑了进来。他看起来五十出头,面容清癯,梳着一丝不乱的背头,鬓角几缕银丝更添斯文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丝圆框眼镜。
是秦守言!
他脸上挂着那副温和得体的假面,金丝镜片后的目光却如同淬了剧毒的针尖,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俯视蝼蚁的漠然和一丝……如同发现猎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趣!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秦守言的声音低沉舒缓,带着独特的磁性,腔调圆润得体,如同情人低语,却让室内的温度骤降!“不愧是让‘不语’之名响彻地下世界的鉴宝泰斗!一眼便能看穿这‘血沁’的奥妙。这份眼力,这份胆识……真是让秦某叹为观止!”
他踱步进来,丝绸唐装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目光如同黏腻的毒蛇,紧紧缠绕在沈知意身上。
“秦先生?!”拍卖经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惊惶和求助,“这……这……”
秦守言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的目光依旧锁定沈知意,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加深:“不语女士,看来缅甸一别,您恢复得不错。只是……这锋芒,似乎更胜往昔了。”
沈知意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毒蛇锁定的猎物!那股熟悉的、阴冷刺骨的恶意精神标记,如同附骨之蛆,瞬间缠绕上她!比在缅甸时更加凝练,更加充满攻击性!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眼神冰冷如刀,毫不退缩地迎上秦守言的目光:“秦先生,阴魂不散的本事,也令人叹为观止。”
“呵呵……”秦守言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如同冰河裂开缝隙,“好东西,自然要配识货之人。这件小玩意儿,不过是投石问路。秦某真正想请不语女士品评的……”
他微微侧身,一个身材壮硕、沉默如铁塔的保镖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闪出,将一个通体用黑色哑光金属和防震泡沫严密包裹的提箱放在旁边的鉴定桌上。
秦守言亲自上前,动作带着一种旧时文人的优雅韵律,解开了提箱上的卡扣。他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层层黑色吸光绒布。
随着绒布的掀开,一股独特的、混合着金属离子和深埋地底千百年的阴冷气息缓缓弥漫开来,连鉴定室里浑浊的空气都为之一凛!
灯光下,一件沉重的青铜器静静躺在黑色绒布之中。
那是一只青铜方彝(yí),一种盛酒器。约莫一尺来高,器身方正,盖作屋顶形,西面饰有狰狞的饕餮纹,西角有突出的扉棱。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覆盖全身的、如同繁星般细密分布的翠绿色锈斑!
这些锈斑分布得太过“完美”,太过“均匀”!深深嵌进青黑色的胎体里,呈现出宝石般的通透感和一种诡异的鲜艳感!与缅甸那件牺尊上的“翠绿锈斑”如出一辙!只是……气息更加阴森,更加邪异!
“此物,”秦守言的手指悬空拂过方彝的器盖,那细腻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爱,金丝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地捕捉着沈知意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声音如同滴落寒冰的毒液,缓缓浸润每个人的耳膜,“胎骨厚重,敲之金声如磬。这翠色入骨,神韵夺目,遍体生辉……实乃难得一见的商周重器。只可惜,流落异邦,识货者寥寥。今日能再遇不语女士,倒也算缘分。不知可否劳烦您……再帮秦某品评一二?”
那浓郁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恶意精神标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向沈知意脆弱的意识屏障!比之前那件弩强烈十倍!百倍!
沈知意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头颅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精神力透支后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没有当场下去!
不能倒!
绝不能在这个人面前倒下!
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秦守言那双隐藏在金丝镜片后、带着探究和一丝玩味的目光。那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她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恐惧或崩溃的迹象。
“秦先生……”沈知意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这件‘商周重器’……确实夺目。”
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目光落在方彝器盖上一处饕餮纹的眼睛位置。强烈的精神冲击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但她强行凝聚起最后残存的力量,将感知压缩成一根极细的针,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邪煞核心,只轻轻触碰了一下方彝底部一处相对“干净”的铜锈——那是自然形成的、灰绿色的碱式碳酸铜锈层。
刹那间,一股微弱但极其清晰的、属于金属本身的冰冷触感反馈回来,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古琴低鸣般的共振!
“胎骨厚重,敲之金声如磬……”沈知意重复着秦守言的话,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秦先生好耳力。这方彝的铜质,确实精纯无比,是上好的高锡青铜。”
秦守言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闪,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哦?看来不语女士对这件也颇为认可?”
沈知意没有回答他的试探,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方彝器身侧面,一处饕餮纹饰的转折处。纹饰线条流畅,但在转折的细微处,却透着一丝后世仿古者难以完全复刻的、属于商周时期的古朴与……生涩?不!不对!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细微的“生涩”感,并非商周工匠技艺的局限,而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故意为之的“做旧”痕迹!是为了模仿商周青铜器特有的铸造感而留下的破绽!这破绽极其微小,若非她精神力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只是……”沈知意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下的颤抖,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这‘翠色入骨,遍体生辉’……未免太过‘完美’了些。”
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指向方彝器盖与器身结合处的缝隙深处!那里,本该是锈蚀最重、颜色最深沉的区域,此刻却同样布满了那种妖异的翠绿锈斑!
“商周青铜,埋藏千年,土沁水蚀,锈色斑驳本是常态。器盖结合处,缝隙狭窄,空气流通最差,锈蚀应最重,颜色也该最深沉浑浊才对。可秦先生这件……”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这翠绿,亮得晃眼,透得诡异,如同……如同被人用最细的笔,蘸着最毒的颜料,一笔一笔……硬生生‘画’上去的!而且……”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落在器身底部一处极其隐蔽的铭文凹槽边缘!
“这铭文的刻痕边缘,过于光滑整齐,缺乏商周金文特有的那种古朴、甚至略带崩口的凿刻感!更像是……用现代精密工具复刻的产物!”
“所以,”沈知意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紫色冰焰的眼睛死死盯住秦守言,声音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这件所谓的‘商周重器’,与缅甸那件牺尊一样,不过是一件被邪法炮制、用来掩盖非法出土和走私痕迹的赝品!上面沾染的阴邪气息,足以伤人神智!秦守言,你究竟想干什么?!”
“画”字出口的瞬间,秦守言脸上那层温和的假面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划开一道缝隙!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森寒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刺向沈知意!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知意只觉得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阴寒煞气,如同失控的洪水猛兽,从那方彝的饕餮巨口中轰然爆发!那凝聚的恶意精神标记瞬间膨胀,化作无数根无形的毒刺,狠狠扎向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呃——!”
沈知意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天旋地转!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不语女士!”
“快!扶住她!”
拍卖经理和助手的惊呼声响起!
然而,就在沈知意身体软倒的前一刹那——
一只滚烫、如同烙铁般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一股狂暴、灼热、带着浓烈血腥味和毁灭气息的飓风,猛地从她身后席卷而至!
紧接着!
一个高大、如同山岳般的身影,以一种超越人类视觉极限的速度,悍然插入她与秦守言之间!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陆淮之!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鉴定室门口!深灰色的大衣衣摆还在微微晃动,显然是疾奔而至!他英俊的脸上布满寒霜,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燃烧着骇人的冰焰,死死锁定在秦守言脸上!那目光中的警告和杀意,比秦守言方才泄露出的那丝阴寒更加纯粹、更加暴烈!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
“秦守言!”陆淮之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秦守言脸上,“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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