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的幻痛缠着苏晚到天亮时，墙缝里的血己经凝成了黑痂，像块丑陋的疤。
她用小刀刮下点血痂，放在玻璃片上对着光看——不是普通的血，里面混着细小的、白色的纤维，像棉花，又像某种生物的菌丝。凑近了闻，除了血腥味，还有股潮湿的霉味，比老楼墙角的霉味更冲，带着种金属被腐蚀的酸气。
“是‘尸霉’。”陈伯端着碗艾草水走进来，老人的手指关节肿得像萝卜，是常年泡在海水里捞东西落下的风湿，“海眼深处的淤泥里长的，专吃腐肉，沾到活人的血就会顺着血管爬，把骨头啃成蜂窝状。周明远他叔被扔进海眼时，尸体没烂透，就长了这东西。”
他用筷子蘸着艾草水，往墙缝里抹了点，黑痂立刻“滋啦”响起来，冒出白烟，露出底下鲜红的肉——不是墙的肉，是某种活物的组织，正微微颤动，像块被剥了皮的舌头。
苏晚猛地后退，撞翻了椅子。她这才发现，那道墙缝根本不是砖石的裂缝，边缘是柔软的、带着弹性的，像皮肤被撕开的口子。
“这墙……”她声音发颤。
“不是墙。”陈伯的脸色灰败，往墙缝里塞了把晒干的艾草，“是‘肉墙’。当年填海造陆时，苏志强往地基里灌了不少东西，除了尸体，还有搅碎的海鱼内脏、腐烂的海藻，混着水泥砌成墙，说这样能‘让土地记住海的味道’。其实是想用这些东西养尸霉，怕埋的人尸变后爬出来。”
艾草在墙缝里烧得噼啪响，烟里飘出些黑色的灰，落在地板上，竟慢慢聚成个模糊的人形，脖子上缠着铁链，正往阳台的方向爬，留下道湿漉漉的、带着霉斑的痕迹。
苏晚的目光突然被阳台的栏杆吸引——不锈钢的栏杆上，不知何时长出了片暗绿色的霉斑，形状像只手，五指张开，正对着卧室的方向。
“它昨晚爬出去过。”陈伯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我凌晨在楼下花坛里捡到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半块玉佩，裂面新鲜，正是苏晚用来封印“怪尸”的那枚完整月牙的另一半——她明明记得封印成功后，玉佩化作光点融进了地基。
玉佩的裂面上沾着尸霉，正慢慢往玉肉里渗，把原本温润的玉染成了灰黑色。
苏晚的后颈又开始疼，这次更剧烈，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冲进浴室照镜子，后颈的皮肤下，那道青黑色的纹路己经蔓延到了锁骨，形状像条铁链，末端缠着个小小的、绿色的霉斑，正往心脏的方向移动。
“得找到尸霉的源头。”陈伯跟进来，手里拿着张泛黄的图纸，是老楼的地基结构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个位置——23楼的正下方，6楼张姓家庭的旧址，也就是当年那户失踪的人家。
图纸的角落写着行字，是苏志强的笔迹：“37号，镇于601，尸霉为锁。”
601。
苏晚的呼吸顿住了。她住2301，601就在她正下方，隔了17层楼。那户人家当年失踪时，满地的银灰色碎屑不是鱼鳞，是尸霉啃食骨头后留下的粉末。
“他们不是失踪了。”陈伯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是被尸霉吃了。周明远他叔的尸身埋在601的地基下，尸霉顺着管道爬进屋里，把那家人当成了养料。你看到的‘鳞片’，其实是尸霉结的壳。”
浴室的镜子在这时突然蒙上了层白雾，雾里浮现出一行字，是用指甲写的：“它饿了，要37份血。”
字迹消失的瞬间，墙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比昨晚更近，像是就在隔壁浴室的墙里。苏晚猛地拉开浴室门，隔壁的墙面上，赫然出现了个手掌大的洞，洞里塞着团黑色的东西，是缕长发，缠着半片缚鳞，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暗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瞬间长出片暗绿色的霉斑。
霉斑扩散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爬满了半面墙，形状像张人脸，五官扭曲，正对着苏晚笑。
“周明远他叔的魂魄被尸霉困住了。”陈伯用铁钎戳向霉斑，黑色的汁液溅出来，带着浓烈的腥臭味，“尸霉需要活人的血才能长，它就附在魂魄上，让魂魄去找血亲索命。你和周明远，都是它的目标。”
苏晚的指尖突然发痒，她低头，看见昨晚被缚鳞刺破的伤口处，长出了个小小的霉斑，绿色的，像颗腐烂的青春痘，正往手背的方向爬。
墙里的铁链声越来越急，“哗啦哗啦”的，像有什么东西正拼命往外挣。那道“肉墙”的裂缝在扩大，里面透出更多的暗红色，隐约能看见条铁链的末端，正随着呼吸起伏，像条跳动的血管。
阳台的霉斑手己经爬过栏杆，往客厅里伸，所过之处，地板的木纹都变成了暗绿色，像被尸霉啃过的骨头。
苏晚抓起那半块发霉的玉佩，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她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另一句话：“尸霉怕两样东西，一是至亲的眼泪，二是活人的骨头。”
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佩上。玉的裂面突然亮起红光，烫得她几乎握不住，墙里的铁链声戛然而止，那道肉墙的裂缝开始收缩，像伤口在愈合。
但霉斑还在爬，爬过的地方，地板开始变软，发出“咯吱”的响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啃噬水泥。
陈伯突然指着苏晚的手背：“快看！”
那枚绿色的小霉斑周围，浮现出细小的血丝，正一点点吞噬霉斑的绿色。苏晚的后颈也不再疼了，锁骨处的铁链纹路在变淡，像被她的血溶解了。
“你的血……能克尸霉。”陈伯的眼睛亮了，“你娘当年跳海，不是只喂了沉船的怨气，她把自己的血混进了海眼的水里，让这片海的水都带着能克尸霉的药性！你是喝着这海水长大的（她从小在海边长大），血里早就有了抗体！”
墙里传来声凄厉的惨叫，像有人被活活烧死。那道肉墙的裂缝彻底合上了，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像道愈合的伤疤。
但苏晚知道，这不是结束。
她看着手背上正在消退的霉斑，以及那半块发烫的玉佩，明白周明远他叔的魂魄只是暂时被压制，尸霉还在墙里、在地基里、在这栋老楼的每个缝隙里等着，等着下一次潮水上涨，等着她的血抗体变弱，好再次爬出来，完成它“37份血”的执念。
而601，那个尘封的、藏着尸霉源头的房间，像个张开的嘴，在17层楼下，静静地等着她送上门去。
深夜，苏晚躺在床上，后颈的皮肤又开始发麻。她摸到枕头底下的玉佩，裂面己经不再发烫，却变得异常冰冷，像块刚从海眼深处捞出来的冰。
海浪声里，再次混进了铁链的声音。
这次不是来自墙里，是来自楼下，很轻，却很清晰，正顺着楼梯，一步步往23楼爬。
每爬一步，楼梯的木板就发出“咯吱”的响声，像有什么沉重的、拖着铁链的东西，在黑暗中，朝着她的房门，缓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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