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把太阳泡成了模糊的蛋黄，挂在灰蒙蒙的天上。沈砚坐在老宅门槛上，手里捏着那枚刻着“沈”字的鱼牌，铜面的锈迹被指尖磨出亮痕，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纹路——和陆寻戒指内侧的爪痕如出一辙。
陆寻的警车停在巷口时，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海鸟。他眼底带着红血丝，手里捏着一叠档案，警服领口没系好，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鳞片，像层没褪干净的胎衣。
“查了三十年的失踪案。”他把档案拍在石桌上，纸张边缘卷着潮汽，“你看这些名字。”
沈砚翻开档案，泛黄的纸页上列着十几个人名，籍贯都是雾鳞镇，失踪地点大多标注着“黑爪礁附近”“归墟沟海域”。最末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光绪年间的渔民合影，十几个人站在渔船甲板上，手里举着剥了皮的兽骨，骨头上还挂着青黑色的鳞片。
“这些失踪者，”陆寻用红笔圈出照片里的三个面孔，“祖上都参与过光绪年的鳞爪祭。”他指着第一个举刀的渔民，“顾明海，顾潮声的祖父。”第二个蹲在兽尸旁的，“王满仓，老王的爷爷。”第三个站在祭台边的，“李顺，去年失踪的那个少年，他家族谱上有这个名字。”
沈砚的手指顿在照片边缘。合影最角落的渔民，眉眼竟和秦婆婆有几分相似。
“像复仇。”陆寻点了根烟，烟雾在雾里散得很慢，“当年分食鳞爪兽肉的家族，现在都在被追杀。”他弹了弹烟灰，“你祖母的祖父，沈沧的父亲，也在这张照片里。”
沈砚猛地抬头。照片最右侧的渔民背着刀，侧脸的月牙形胎记若隐若现——和她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所以秦婆婆说我是‘钥匙命’……”她喃喃道，指尖划过照片里的胎记，“因为我的祖上也沾了鳞爪兽的血？”
陆寻没说话，从档案里抽出张泛黄的供词。是十年前渔民的笔录，字迹歪歪扭扭：“沈老太（沈沧）失踪前，在黑爪礁烧纸，嘴里念叨着‘还回去’……火盆里有半片青铜匣，上面沾着银血……”
青铜匣！沈砚想起祖母日记里的地图，黑爪礁暗礁处的红叉。
“顾潮声知道这些吗？”她突然问。
陆寻的烟烧到了指尖：“他祖父顾明海，当年是剥皮献祭的主刀。”他碾灭烟头，“顾家每代人都活不过三十五岁，说是鳞爪兽的诅咒。顾潮声研究鳞片，未必是为了救人。”
海风突然变腥，带着股甜腻的腐气。沈砚回头，看见顾潮声站在巷口，白大褂被雾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脊椎的凸起，像串没化的鱼骨。他左脸的疤痕在雾里泛着青黑，手里捏着个玻璃罐，罐里泡着片半透明的鳞，鳞下隐约可见蠕动的血丝。
“研究有新发现。”他把玻璃罐放在桌上，鳞片在罐里轻轻颤动，“鳞爪兽的血液里有种酶，能改写人类基因，但只对特定血型起作用。”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遮住眼底的情绪，“比如，RH阴性血，雾鳞镇只有三个家族有这种血型——沈、陆、顾。”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是RH阴性血，祖母的病历上写过。
“你祖父的戒指，”顾潮声的目光落在陆寻的手上，“内侧的爪痕其实是血型基因序列。”他用指甲在桌上画了个符号，“三个家族的戒指拼起来，就是打开鳞爪匣的密码。”
陆寻突然站起来，警服下摆扫过石桌，玻璃罐晃了晃，鳞片撞在罐壁上，发出指甲刮擦的脆响。“你祖父当年分食了鳞爪兽的心脏，”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顾家的‘遗传病’，是报应。”
顾潮声脸上的疤痕抽搐了一下，青灰色的角质爬上他的指节：“至少我在找解药。”他抓起玻璃罐，转身时，沈砚看见他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青铜片，边缘沾着银色的粉末——和母巢岩石的碎末一模一样。
等他的车消失在雾里，陆寻才从档案夹里抽出张纸。是张褪色的族谱，沈沧的名字旁标注着“守礁人分支”。“秦婆婆说的钥匙命，”他指尖划过族谱上的月牙印记，“可能不只是开锁，还是……献祭的祭品。”
沈砚的手腕突然发烫，胎记裂开道细缝，渗出的血珠滴在档案照片上，正好落在那个举刀渔民的脸上。照片里的人脸像活了过来，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青黑色的鳞片从笑容里钻出来，爬满了泛黄的纸页。
雾里传来海螺的鸣响，秦婆婆杂货铺的方向飘来焦糊味，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沈砚抬头，看见归墟沟的海面上浮起无数个青黑色的影子，正顺着涨潮的海水，朝雾鳞镇的方向漂来。每个影子的胸口，都插着片带血的青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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