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将新船票压在窗台的三叶草盆栽下时,花盆突然“咔”地裂了道缝。
不是普通的干裂,是从盆底往口沿蔓延的蛛网状纹路,裂缝里渗出淡红色的水,像稀释的血,顺着窗沿往下滴,在墙面上画出艘船的轮廓——比“归航号”小,比“念安号”旧,船板上的木纹里嵌着细小的骨头渣,是孩童的指骨,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是‘骨舟’。”陈伯的声音从楼道传来,他手里捧着个红布包,布角绣着褪色的三叶草,“你娘藏在防波堤石缝里的,说等你要登‘念安号’时,就把这个给你。”
红布掀开的瞬间,腥甜的茉莉香漫了满室。包里是块巴掌大的船板,边缘被海水泡得发胀,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底下一行是“苏念安”——母亲的名字。船板的中心有个凹陷,形状正好能放下苏晚掌心的三叶草种子,种子放进去的刹那,凹陷里突然渗出液体,将种子包裹住,像枚正在孕育的卵。
“这船板,是你娘的肩胛骨做的。”陈伯的声音发颤,指腹划过“苏念安”三个字,“她跳海前找老木匠剖的,说要让自己的骨头当‘念安号’的‘龙骨心’,这样不管船开到多深的海,她都能替你稳住船身。那些刻着的名字,是她记下来的、所有没等到归航的母亲,怕她们的怨念缠上你。”
苏晚的指尖触到船板,骨头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竟带着人体的温热。船板突然震动起来,像有颗心脏在里面跳,频率和她后颈的种子一模一样。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我的心跳能变成船的马达,每跳一下,就能把船往前推三尺。”
窗外的海浪声突然变了调,不再是温柔的拍岸声,而是急促的“咚咚”声,像有人在用拳头砸船板。苏晚冲到窗边,看见海平线处的“归航号”船影在摇晃,船帆上的三叶草叶片正在卷曲,边缘焦黑,像被火燎过。
“是‘漏网的怨’。”陈伯往船板上撒了把海盐,滋滋作响的白烟里,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穿黑色雨衣,帽檐压得很低,左手无名指的银戒指闪着绿光,是周明远!但他的脸却在融化,露出底下覆盖鳞片的皮肤,脖颈处的编号淡成了“37”。
苏晚猛地后退:“他不是被抓了吗?”
“抓的是肉身。”陈伯的铁钎往地上戳了戳,火星溅在船板上,“他爹偷工减料时,偷偷往地基里掺了自己的血,让周家后代能和‘怪尸’的怨念共生。周明远被抓前,把自己的意识碎片融进了海眼的怨气里,现在正附在‘归航号’的船帆上,想把所有魂魄拖回海底当祭品。”
船板的震动越来越烈,上面的名字开始渗血,“苏念安”三个字最红,像要滴下来。苏晚后颈的种子突然发烫,顶破皮肤钻出来,在锁骨处开出片三叶草,叶片上的露珠里,母亲的身影正在“归航号”的甲板上奔跑,手里挥舞着半截桃木钉,往船帆上刺——那里缠着团黑雾,是周明远的意识碎片。
“你娘在船上和他斗呢。”陈伯将铁钎递给苏晚,“她的骨头能镇怨,但镇不住周家的血咒。要救‘归航号’,得用你的船锚血,混着船板的骨血,在‘念安号’的船舵上画‘镇魂符’——那符是苏家女娃的胎血才能画的,你娘当年怀你时,就把这符的纹路刻在了自己的骨头上。”
苏晚握紧铁钎冲到防波堤,海眼的水面正在沸腾,“归航号”的船影剧烈倾斜,船帆上的黑雾越来越浓,吞噬着三叶草的绿光。七个孩童的银铃从海里浮上来,在水面排成圈,铃音急促,像在求救。
“念安号”就停在海眼边缘,船身比梦里的更实,甲板上的小木床还在,只是褥子上多了三十七朵茉莉花,是36号实验体母亲最喜欢的品种。苏晚跳上船,船板立刻传来熟悉的震动,和她后颈的种子、船板里的心跳,形成完美的共振。
船舵的位置嵌着块月牙玉佩,是母亲的那半块。苏晚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玉佩上,同时把肩胛骨船板按在舵盘上。血顺着纹路蔓延,在舵盘上画出个复杂的符——不是文字,是幅微型海图,中心是颗跳动的心脏,周围绕着三十七道波浪,最外层是七个小圆圈,像守护心脏的星。
“是‘母女同心符’。”母亲的声音从船板里传来,带着笑意,“娘的骨头记着符的样子,你的血能让它活过来。周明远的血咒怕这个,苏家女娃的血里,藏着所有母亲的护崽心。”
黑雾突然发出惨叫,从“归航号”的船帆上退下来,化作无数小蛇往海里钻。苏晚转动舵盘,“念安号”突然加速,撞向黑雾最浓的地方,船板上的名字同时亮起红光,像三十七盏灯,将黑雾照得透明。
周明远的意识碎片在红光里扭曲,露出张痛苦的脸:“不公平!凭什么苏家女娃能当救世主?我爹的血、我的血,就该被当成邪祟?”
“不是血的错。”苏晚看着他,“是用血的人心。太爷爷用错了方式,你爹用错了执念,但你娘当年偷偷给你换过骨髓,用她的血替你洗过咒——她早就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替周家还了债。”
黑雾突然静止了。过了很久,碎片里飘出片茉莉花瓣,是36号母亲最喜欢的那种,轻轻落在“念安号”的甲板上,化作道青烟,散了。
“归航号”的船影重新平稳,船帆上的三叶草舒展如初,母亲的身影站在船舷朝她挥手,这次苏晚看清了,母亲的肩胛骨位置是空的,那里飘着团红光,正往“念安号”的船板里钻。
“娘的骨头该回家了。”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近,“以后这船的心跳,就是我们俩的心跳。”
当“念安号”与“归航号”并行时,苏晚的后颈传来一阵暖意,三叶草种子彻底破土,长出片心形的叶子,叶片上的露珠里,映着她和母亲并排掌舵的样子,船后跟着无数三叶草,顺着航迹往深海飘。
陈伯站在防波堤上,往海里撒了把新的种子,撒过的地方长出条绿色的航线,首通向没有尽头的蔚蓝。他身边的沙地上,三十七道凹槽里的银铃同时响起,调子和母亲的童谣、孩童的摇篮曲、“归航号”的船鸣,融成了同一首歌。
苏晚低头看船板,母亲的名字旁边,多了个新刻的名字:“苏晚”。两个名字挨在一起,中间长出片三叶草,根茎缠绕,像两只交握的手。
船驶向深海时,她摸了摸船板,那里的心跳越来越有力,像两颗心在合唱。海面上的“归航号”船影渐渐淡了,化作漫天的三叶草种子,落在“念安号”的甲板上,生根发芽。
后颈的叶子突然亮了亮,映出张新的船票,日期是“永恒”,航次是“母女同行”,持票人写着“苏念安、苏晚”。
苏晚知道,这次的航行没有终点。
但她不再害怕。因为船板上的心跳会指引方向,母亲的骨血会挡住风浪,而所有等待归航的魂灵,都化作了船尾的三叶草,陪着她们,驶向那片永远有潮声、永远有花开的蔚蓝。
甲板上的银铃还在响,风里混着茉莉香,像母亲在说:“晚晚,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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