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办公室的会议刚结束，夜未央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在走廊里，身后传来顾瑾年的声音：“等一下，关于模拟沙盘的规则，我想再和你确认几点。”
夕阳正沿着楼梯扶手往下爬，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夜未央停下脚步，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你说。”
“关于资源分配模块……”顾瑾年的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说到资源，我最近在看大业国的史料。”夜未央侧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据说大业国能在乱世中崛起，全靠先帝发明的‘均田制’——把土地按人口分配，既稳定了民心，又保证了军粮供应。你觉得这种制度，放在现代商业里是不是也适用？比如……”
她故意停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果然，在“大业国”三个字出口的瞬间，他握着文件的手指猛地收紧，瞳孔微微收缩，那一闪而过的震惊，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眼底漾开圈圈涟漪。
“不太了解。”顾瑾年很快恢复平静，语气淡淡的，“我对古代史没什么研究。”
“是吗？”夜未央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道弧线，“可我觉得，商业和治国很像。就像大业国灭南陈时，不是首接攻打都城，而是先派使者稳住周边小国——这和我们昨天说的‘渠道渗透’，本质上不是一样的吗？”
她的话像细密的针，一点点刺向他的防线。顾瑾年的喉结动了动，转身看向窗外：“或许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走得有些急，衬衫的下摆扫过走廊的栏杆，带起一阵风。夜未央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疑窦丛生——他刚才眼里的，分明是怀念，是只有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第二天一早，夜未央首奔图书馆。在自助查询机上输入“顾瑾年”三个字，屏幕上跳出的借阅记录让她呼吸一滞——近三个月，他借的书全是关于大业国的：《大业起居注》《先帝征战录》《宫廷典制考》……甚至还有一本孤本《长公主兵法》。
那本兵法，是她当年亲手编纂的。
指尖在屏幕上轻轻颤抖，夜未央转身走向古籍区。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书架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中飘着旧书特有的霉味，像极了大业国藏书阁的气息。
她在《大业疆域图》的展柜前站定，指尖抚过图上标注的“雁门关”——那里曾是她和暗卫统领并肩抵御北狄的地方。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轻声说：“你看这里，大业国的边境防线，其实藏着三道暗哨，图上根本没标。”
顾瑾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怎么知道？”
“猜的。”夜未央转过身，手里捏着一卷《先帝本纪》，“就像书上写着‘先帝崩于贞观三年’，可谁会知道，他临终前还在批改奏折，说要等收复西域再闭眼？”
这句话像钥匙，猛地打开了顾瑾年的记忆。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滚烫，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回到那个烛火摇曳的夜晚——长公主跪在龙榻前，听着先帝气若游丝的嘱托，而他就站在殿外，握着剑的手全是冷汗。
“史书从来只记结果，不记人心。”顾瑾年的声音低沉，“就像大业国的‘空城计’，书上写着是靠琴声吓退敌军，可谁又知，那琴音里藏着十二道暗语，是在调遣伏兵？”
夜未央的心猛地一跳。那琴音里的暗语，是她和暗卫统领约定的信号，除了他们两人，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看来顾同学不是‘不了解’古代史啊。”她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交锋的锋芒，“那你说说，大业国征突厥时，为什么放着平坦的大路不走，偏要翻越大雪山？”
“因为大路两侧有埋伏。”顾瑾年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雪山虽然难走，却能绕到敌军后方。就像《孙子兵法》里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年你……”他猛地停住，改口道，“当年领兵的将领，就是赌敌军想不到这一步。”
“可你忘了算粮草。”夜未央寸步不让，目光锐利如刀，“大雪山行军，粮草运输困难。若不是提前和雪山部落结盟，用茶叶换牛羊肉，大军早就冻饿而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再厉害的军事策略，少了人心的支撑，都是空谈！”
她的话像重锤，砸在顾瑾年心上。他想起当年在雪山脚下，正是长公主带着茶叶亲自去部落谈判，才解了大军的燃眉之急。那时她站在风雪里，红色的披风上落满雪花，清冷的眼神却迸出比炭火还亮的火花。
“你说得对。”顾瑾年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的坚冰渐渐融化，“是我忽略了。”
古籍区里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阳光从两人之间穿过，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夜未央看着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纹身，忽然觉得那些猜忌和防备，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
“这本书，你也看过？”她从书架上抽出《长公主兵法》，扉页上有个模糊的印章，是大业国藏书阁的标记。
顾瑾年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很久以前看过。”
“里面写的‘火攻篇’，其实有个错误。”夜未央翻开其中一页，叹息道：“这里说要用硫磺做引信，其实应该用松香——硫磺遇潮会失效，当年征南陈时，就因为这个差点误了战机。”
顾瑾年猛地抬头看她，眼里满是震惊。这个错误，是她后来在再版时才修正的，原版兵法里根本没改——他当年跟着她在书房整理典籍时，还因为这个被她敲过额头。
“你……”他想说什么，却被管理员的声音打断：“同学，古籍区不能大声喧哗。”
两人同时闭了嘴。夜未央把书放回书架，转身时，衣袖不小心扫落了一本《大业礼仪志》。顾瑾年伸手去接，手指和她的撞在一块儿，像有电流窜过，两人都不禁抬起来，对视的一瞬间夜未央不知为何，忍不住的红了脸。
“谢谢。”夜未央低下头，心跳得飞快。
“不客气。”顾瑾年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捡起书，翻到其中一页——那是记载长公主及笄礼的章节，旁边有一行小字批注：“公主不喜珠钗，偏爱玉簪。”
那是他当年随手写的。
“看来我们对大业国的历史，还挺有共鸣的。”夜未央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下次有机会，再讨论？”
顾瑾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古籍区的灯光，像极了当年宫廷里的琉璃灯。他微笑着，对着她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浓。夜未央走在前面，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忽然觉得，或许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对手。那些跨越千年的记忆，那些只有彼此才懂的暗号，早己将他们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
手机响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诗淼，顾氏那边突然撤了对供应商的压力，还说可以谈合作……”
夜未央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图书馆门口。顾瑾年正站在台阶上，朝她的方向望过来，眼神里藏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风穿过树梢，带来远处的琴声，像极了大业国宫廷里的调子。夜未央握紧手机，忽然明白，有些历史，从来不会真正过去。它会变成血脉里的密码，变成眼神里的默契，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两个灵魂重新认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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