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厅的冷气顺着裤管往上钻，夜未央却觉得后颈沁出细汗。她攥着方案的指节泛白，纸张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后台阴影里，孙明轩正低声对助理说着什么，手指遥遥指向她的方向，那抹冷笑像淬了冰，让她莫名想起大业国时，那些在朝堂暗处嚼舌根的御史。
“他们的领带歪了。”顾瑾年的声音突然擦过耳畔，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夜未央听到话，神情一怔，不明所以。顾锦年的指尖虚虚搭在她胳膊肘上，像在稳住她有些微颤的身形，“慌成这样，可见他并没有什么底气。”
夜未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孙氏团队的人频频整理衣襟，喉结不停滚动。她忽然笑出声，紧绷的肩背松了些：“你倒是会观察。”
“跟公主殿下学的。”他回得自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声“公主殿下”说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让夜未央的耳尖腾地烧起来，胸口一窒，她刚要反问，主持人便己经念到了他们的团队名。
聚光灯在头顶砸下来的瞬间，夜未央双眼下意识的闭了闭。再睁开时，顾瑾年己经退到她左后方半步的位置，站姿挺拔如松。她忽然想起千年前的校场，他总是这样站在她侧后方，箭矢飞来时，他的身影总能先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接下来是成本模型展示。”前面的解说虽紧张，但还好还没出什么差错，夜未央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抬手点开PPT，内心虽涟漪不断，但发出的声音平稳得却不像自己。
流程走到一半，孙明轩突然拍响了桌子。“等一下！”他猛地站起来，西装扣子崩开一颗也不顾，“评委老师，我必须质疑！顾瑾年这份梯度系数表，和我司上月提交的内部方案高度重合！”
屏幕上弹出的对比图刺得人眼疼。台下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夜未央的指尖在激光笔上掐出红痕——那组数据明明是昨夜她和顾瑾年对着古籍演算到凌晨三点才定下的，怎么可能成了孙氏的“内部文件”？
“孙总急什么？”顾瑾年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上前一步，与夜未央并肩站在台前，“您这文件的字体，是‘墨韵体’吧？我记得这款字体是三个月前才由文物局发布的，专为复刻古籍设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明轩瞬间僵硬的脸，“可您这文件标注的创建时间，却是半年前。难道孙氏的技术，己经能穿越时空了？”
台下哄堂大笑。夜未央的心猛地落回胸腔，她接过话头，激光笔精准点向屏幕角落：“而且孙总可能不知道，这组系数的推导逻辑，源自大业国《漕运志》卷三的‘分段加权法’。”她点开备用文档，论文首页的署名赫然是她和顾瑾年，“我们上周刚在《历史研究》期刊发表了相关论文，不知您的‘内部文件’，是否也参考了这本大业年间的刻本？”
孙明轩的脸涨成了绛紫色，手指着屏幕半天说不出话。后排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是主评委按下了麦克风：“商业竞争当以诚信为本。孙氏若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就不要耽误答辩进程。”
接下来的环节像顺水行舟。当顾瑾年展示出孙氏“全民免费”模式下，第三年就会出现的千万级资金缺口时，连一首倾向公益模式的评委都摇了摇头。夜未央看着他翻动PPT的手指，忽然想起昨夜他伏案演算的样子，台灯在他侧脸投下的阴影，和千年前他在军帐里批注兵书时，竟重合得分毫不差。
“最终获胜的是——”很快便到了宣布结果的关头，主持人拉长了语调，夜未央的心跳突然堵住了喉咙。
“夜未央、顾瑾年团队！”
掌声炸开的瞬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轻轻圈进怀里。顾瑾年的拥抱很克制，手臂虚虚环着她的背，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度。雪松混着咖啡的气息漫过来，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衬衫，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里的震动，和千年前她趴在他铠甲上听的心跳，频率竟一模一样。
“我就知道。”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顶，带着笑意的震颤，“你总能在乱局里找到破局的刀。”
夜未央的鼻尖突然发酸。她想起大业国破城那日，他也是这样护着她，城楼上的火光映着他染血的铠甲，他说“公主别怕，末将总能找到出路”。
颁奖台的台阶很陡，顾瑾年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奖杯被递到手里时，冰凉的金属触感竟盖不住掌心的烫。
记者们的闪光灯亮成一片，顾瑾年突然侧过头，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公主殿下果然不凡。”
夜未央猛地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半分戏谑，只有沉淀了千年的郑重，像他当年单膝跪地，将兵符交到她手里时的眼神。
“顾将军也不差。”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笃定。顾锦年未发一声，只是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消失无踪。
台下的掌声还在继续，阳光从穹顶的玻璃窗涌进来，将两人交握在奖杯上的手镀成金色。夜未央看着他左眉那颗痣，忽然明白，有些跨越时空的默契，从来不需要刻意证明。就像此刻，无需更多言语，他们都知道，那些在历史尘埃里断了线的故事，终于要重新续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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