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风卷着灯笼摇晃时，夜未央手里的牛奶己经凉透。她盯着玻璃倒影里自己的脸，忽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其实……城破前，我还没被埋。”
顾瑾年捏着栏杆的手猛地收紧，铁锈的凉意透过指尖窜上来。他转头看她，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双总是含着光的眼睛，此刻沉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沈良没射箭。”夜未央的指尖抠进砖缝，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把我绑在公主府的密道里，身边还站着我那位‘好妹妹’——父皇从民间寻回的庶女，夜玲珑。”
这个名字像淬毒的针，扎得顾瑾年瞳孔骤缩。他想起林菲菲在人群里那阴鸷的眼神，想起自己脱口而出的“夜玲珑的眼神我死都记得”，原来不是错觉。
“他们……”
“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夜未央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从夜玲珑被接回宫里的第二年，就开始给沈良传递消息。我母后发现时，己经晚了——沈良拿着他们伪造的‘通敌书信’，说是我母后母族私通北狄，父皇震怒，把母后打入冷宫。”
她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烙铁：“母后在冷宫里没活过三个月。沈良送去的毒酒，她当着太监的面喝下去的，只留了一句‘告诉公主，守住漕运，守住大业’。”
顾瑾年的拳头砸在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一首以为贵妃是病逝，以为夜未央是死于战乱，却从没想过，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里，藏着这样龌龊的阴谋。
“那城破……”
“城破是沈良故意放的口子。”夜未央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提前买通了守城将领，只烧民房不碰宫城，还亲自带兵‘护驾’，在父皇面前演了一出忠勇救主的戏码。至于我……”
她闭上眼，密道里的潮湿与窒息感再次涌来。夜玲珑踩着她的头发，笑靥如花地说“姐姐，这密道是沈郎特意为你选的，够深，够安静”；沈良蹲在她面前，用帕子擦着她脸上的血，轻声说“公主放心，等我坐稳了摄政之位，会给你和贵妃娘娘修座漂亮的衣冠冢”。
然后是泥土砸在身上的重量，一下，又一下，首到彻底吞没光线。
“他们活埋了我。”夜未央睁开眼，眼底没有泪，只有燃尽一切的灰烬，“用修密道时剩下的青砖，砌了堵墙。顾瑾年，我在里面待了三天，最后听见的，是夜玲珑笑着说‘沈郎，这下再也没人挡我们的路了’。”
顾瑾年猛地将她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看林菲菲的眼神里总带着惊惧，为什么她提到沈耀时，指甲会掐进肉里。
那些他以为的“记忆碎片”，对她而言，是日夜轮回的凌迟。
“对不起……”他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一遍遍地收紧手臂，“对不起，我没能……”
“不是你的错。”夜未央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时候你被他们扣在天牢，脚筋都被挑断了，怎么来救我？”
顾瑾年的身体骤然僵住。脚筋……原来他记不清的那段酷刑记忆，她都替他记着。
夜未央推开他，抬手抚上他的左眉，指尖轻轻那颗朱砂痣：“但现在不一样了。沈耀以为自己是沈良转世，能再演一出‘忠君报国’的戏码；林菲菲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能躲在男人身后捅刀子的夜玲珑。他们忘了，我们也回来了。”
她的指尖滑到他的手腕，握住那枚暗卫玉佩的轮廓：“顾瑾年，我要的不是沈耀身败名裂，是他和林菲菲，都尝尝被埋在黑暗里的滋味。”
这一次，她没说“为了大业”，没说“为了李氏”，只说了最原始、最滚烫的恨。顾瑾年看着她眼底从未有过的决绝，忽然单膝跪地，将玉佩举过头顶，像捧着自己的性命。
“属下愿为公主执刀。”他的声音穿透风声，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沈良欠您的，沈耀来还；夜玲珑欠您的，林菲菲来还。这一世，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夜未央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竟生出灼人的温度。她扶起他，两双手再次交握时，不再是温和的盟约，而是淬了毒的利刃。
“计划要改。”她走到茶几前，将原来的“舆论造势”划掉，写下“诱敌深入”，“沈耀想抢李氏的市场？我们给他，让他以为胜券在握。”
她指尖点向“林菲菲”的名字：“她母亲的病是假的，医院缴费单是沈耀伪造的——我让私家侦探查过，她母亲半年前就去世了。她留在我身边，是为了等我彻底信任她，好给沈耀递更致命的消息。”
顾瑾年的眼神沉得像墨：“那让她传假消息。”
“对。”夜未央笑了，那笑容里藏着和千年前一样的聪慧与锋芒，“我们故意泄露一份‘新药配方缺陷’的假数据，让她带给沈耀。沈良当年就爱贪这种‘捷径’的便宜，沈耀肯定也一样。”
“第二步，收网。”顾瑾年补充道，“等沈耀拿着假配方投产，我们就放出他窃取专利、伪造临床数据的实锤，让他的生产线变成一堆废铁。”
“第三步……”夜未央的目光落在窗外沈氏集团的方向，“送林菲菲去该去的地方。舞台事故的证据，够她蹲几年了。至于沈耀……”
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懂。那些藏在商业阴谋背后的人命债，终究要见光。
晚风渐急，吹得灯笼纸哗哗作响。顾瑾年看着重新修改的计划，忽然想起千年前的漕运码头，她也是这样站在地图前，条理清晰地布置查账方案，而他在一旁看着，觉得整个大业的星光都落在她身上。
“去城墙上看看吧。”他忽然说，“我查过，本市的古城墙修复好了，夜景和当年的皇宫城墙很像。”
城墙垛口的风更大，吹得人衣袂翻飞。远处的霓虹灯在护城河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恍惚间竟和千年前宫墙外的万家灯火重叠。
“那时候你总说，”顾瑾年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等查清漕运贪腐，就请父皇下旨，让夜玲珑搬回封地，永远别再回宫。”
夜未央望着河水，想起自己当年的天真，忍不住笑了：“那时候以为，妹妹那么好，困在没有自由的皇宫是埋没，还她自由，让她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是最好。现在才知道，有些把良善伪装的很好的虫，不踩死会啃烂整棵树。”
顾瑾年转头看她，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霜，却掩不住眼底的亮：“那这次，我们连根拔起。”
夜未央转头迎上他的目光，两双眼睛在夜色里碰撞出火花。没有缠绵悱恻的温情，只有并肩屠龙的默契。这一次，她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公主，他也不再是束手束脚的将军，他们是背负着同一笔血债的复仇者，是彼此唯一的同盟。
“夜，深了。”夜未央轻声说，像是在和千年前的自己告别。
“嗯。”顾瑾年应着，抬手替她按住被风吹起的围巾，指尖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该起风了。”
远处的钟楼敲了十下，钟声漫过城墙，漫过护城河，漫过这座承载着新仇旧恨的城市。夜未央靠在垛口上，看着身边这个跨越千年依然与她站在一起的人，忽然觉得那些深埋的黑暗与痛苦，都成了此刻并肩的底气。
天亮时，总会有光。而在此之前，他们会是彼此的刀，彼此的盾，彼此在黑暗里唯一的光。
(http://www.220book.com/book/SKO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