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还萦绕在鼻尖，夜未央拎着药箱站在顾瑾年病房门口时，指尖竟有些发颤。助理刚发来非洲救援的资料——三年前，顾瑾年在刚果金参与医疗救援时遭遇武装冲突，左肩中过流弹，送医时弹头嵌在肩胛骨下方，留下了一道不规则的疤痕。
资料里附了张模糊的战地照片，他穿着迷彩服躺在担架上，左肩的血浸透了布料，形状隐约是道月牙。
“进来。”门内传来顾瑾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夜未央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他正靠在床头看文件，右臂撑着脑袋，缠着纱布的左臂乖乖放在身侧，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锁骨处，映得那片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听见动静，他抬眸看来，眼底的疲惫被笑意冲淡了些：“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你的助理说你把护士赶走了。”夜未央把药箱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时金属器械碰撞发出轻响，“医生说后背的伤口需要每日清创，你打算自己来？”
顾瑾年耸耸肩，动作牵扯到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她们下手太重。”
夜未央没接话，戴上一次性手套，倒了些碘伏在棉球上。他很自然地掀开背后的薄被，露出大片结痂的伤口，边缘还泛着红肿，与三年前流弹留下的疤痕遥遥相对。她的目光扫过那片皮肤，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肩胛骨下方，果然有一道浅褐色的印记，像被月光吻过的月牙，位置、形状，甚至连边缘那点细微的凸起，都和记忆里暗卫肩头的箭伤一模一样。
千年前那个雪夜，她为他包扎伤口时，指尖划过的就是这样一道疤。那时他说：“长公主，属下这条命是您的，这点伤算什么。”
“发什么呆？”顾瑾年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他侧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疑惑，“弄疼你了？”
“没有。”夜未央慌忙低下头，棉球触到他后背的伤口时，力道不自觉放轻。碘伏渗进结痂处，他闷哼了一声，却没动，只是盯着墙纸上的花纹，忽然开口，“你在看我肩膀的疤？”
她的手顿了顿。
“三年前在非洲留下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别人的事，“流弹擦过骨头，差点以为这条胳膊废了。”
夜未央的指尖沿着疤痕的边缘轻轻拂过，触感凹凸不平，带着岁月磨过的温度。是真的。那个在火场上用后背为她挡落木板的人，那个在病房里攥着她的手说“别一个人扛着”的人，真的带着千年前的印记，重新站在了她面前。
喉咙忽然发紧，她别过脸去拿纱布，声音有些发哑：“当时很危险吧？”
“还行。”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比不过你冲进火场抢账本危险。”
她动作一顿，抬眼时撞进他的目光里。他没看她，视线落在窗外，阳光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语气却认真得可怕：“未央，我知道你在查沈耀，也知道你手里的账本意味着什么。但下次，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
千年前，她总说“我是长公主，无需旁人护着”，结果城破时，只留他一人在火里厮杀。
夜未央低下头，将纱布贴在他后背的伤口上，指尖微微发颤：“顾瑾年，你……”
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口。试问他是否也记得千年前的雪夜？还是问他左肩的疤是不是真的为她而留？
“嗯？”他侧过头，眼里带着询问。
“没什么。”她系好纱布的结，摘掉手套扔进垃圾桶，“手臂的纱布也该换了。”
解开左臂的纱布时，烧伤的红肿还未消退，新长的嫩肉泛着粉色，与旧疤交叠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夜未央蘸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边缘，忽然听见他倒吸冷气的声音。
“很疼？”她抬头问。
他摇摇头，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忽然伸手想碰，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热，带着药膏的清凉气息，“未央，别再对我设防，好不好？”
她的心跳骤然失控，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千年前的遗憾，今生的悸动，在这一刻交织成网，将她牢牢困住。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菲菲探进头来，手里提着保温桶，笑容甜得像加了蜜：“瑾年哥，我给你炖了汤……呀，淼淼姐也在？”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却很快掩饰过去，走上前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这是我特意请教营养师做的鸽子汤，对伤口恢复好。”
说话时，她歪头整理头发，颈后的衣领往下滑了些，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上面有个淡粉色的印记，形状像只振翅的蝴蝶。
夜未央的目光猛地一缩。
林菲菲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慌忙拉高衣领，脸颊微红：“这是天生的胎记，有点丑吧？”
顾瑾年没在意，只是对她道：“谢谢你，放着吧。”
“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林菲菲笑得乖巧，转身离开时，还特意对夜未央点了点头。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夜未央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了？”顾瑾年皱眉。
“没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飘，目光还停留在门口的方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林菲菲颈后的蝴蝶胎记。
夜未央快步走出病房，口袋里的手机几乎要被她攥碎。她记得《大业宫闱秘录》里记载，她的异母妹妹夜玲珑，颈后就有这样一块蝴蝶胎记，是先皇后亲手点的朱砂痣，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变成了淡粉色。
林菲菲……夜玲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捺下去。她拿出手机，给技术主管发了条信息：“帮我个忙，想办法在林菲菲的手机里装个监听程序，越隐蔽越好。”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吹得她指尖发凉。她望着楼下林菲菲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场跨越千年的纠缠，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顾瑾年的疤，林菲菲的胎记，像一块块拼图，正在慢慢拼凑出一个她不敢深究的真相。
而沈耀，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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