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课的铃声像一串急促的银铃，敲得夜未央太阳穴微微发涨。教室里坐满了人，窸窸窣窣的翻书声中，她捏着李诗淼的课本，指尖划过“宏观经济学”几个字，只觉得比大业国的《商君书》还要晦涩。
“听说了吗？李诗淼居然来上课了。”后排传来压低的议论声，“钢琴比赛出那么大的事，她还敢来？”
“嘘……小声点，听说她失忆了，连赵明阳都不认识了。”
“真的假的？这么严重？”一起讨论的女生发出惊讶的声音。
……
夜未央笔尖一顿，墨点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小团。她早料到会有议论，只是没想到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得人后背发紧，这些讨论声简首比台上的教授讲的都精彩。夜未央神情微变，微微蹙着眉头正走神时，讲台上传来教授威严的声音：“李诗淼。”
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过来。夜未央错愕一下，抬起头，就见戴着金丝眼镜的周教授正看着她，手里捏着粉笔：“你来回答一下，当前市场利率上调，对中小企业融资会产生哪些影响？”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林菲菲坐在旁边，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眼神里藏不住的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谁都知道，李诗淼以前是艺术生转来金融系的，成绩一首吊车尾，全靠李家的面子才进了这个王牌专业，如今被突然喊起来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不出丑才奇怪呢。
夜未央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黑板上的曲线图，那些交错的线条让她想起大业国的粮价波动图。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清晰而沉稳：“教授，学生才疏学浅，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指正。”
周教授推了推眼镜，示意她继续。
“利率上调，如同官府加征商税。”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中小企业本就如同市集里的小商贩，本钱薄，周转快。一旦‘商税’加重，要么缩减营生，要么借高利贷——就像当年洛阳的布商，为了缴足苛捐，不得不向钱庄借月息三分的利钱，最终大多落得破产收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曲线图的拐点上：“《盐铁论》有云，‘善为国者，使民毋伤而农益劝’。如今的市场，就像当年的盐铁专营，若一味抬高门槛，看似能短期充盈国库，实则会让中小商户凋零，最终导致市场活力枯竭。”
教室里鸦雀无声。周教授手里的粉笔悬在半空，眼里满是震惊。谁也没想到，这个成绩一首吊车尾，被视为“花瓶”的女生，竟能用《盐铁论》解读现代金融，还能说得如此透彻，怎能不让人感到惊叹。
夜未央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锋芒。这些道理，是她当年听父皇与大臣议政时记下的。那时她总躲在屏风后，听他们讨论如何平衡官商利益，如何稳定物价，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场。
“说得好！”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抚着胡须，眼里闪烁着赞赏的光——是金融系的莫主任，一首以严厉和博学闻名于校。
莫主任走上讲台，接过周教授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新的模型：“这个依你之见，该如何破解？”
夜未央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开源节流，疏导并举。就像当年桑弘羊推行均输法，既避免了商人囤积居奇，又让官府与百姓各得其所。如今可通过政策引导，让大企业与中小企业形成产业链，如同农户与织户合作，互利共生，而非相互倾轧。”
“好一个‘互利共生’！”莫主任拍了拍手，看向周教授，“这学生，是你班上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可是个好苗子呀。哈哈哈哈……”
周教授脸上有些发烫，含糊道：“是……是李诗淼同学，之前可能没太适应。”
夜未央微微躬身：“学生只是随口胡言，让主任见笑了。”
“哪里是胡言，”莫主任摆摆手，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她，“你对古代经济史的见解，比不少研究生都深刻。下午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我这里有本《管子·轻重篇》，或许你会感兴趣。”
“多谢主任。”夜未央颔首落座，指尖却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感觉。这种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锋芒，她以为早己随着那场活埋消失了。
林菲菲坐在旁边，脸色青白交加，捏着笔的手几乎要把纸戳破。她想不通，一场意外过后，李诗淼怎么像换了个人？
而教室后排，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生缓缓收回目光。顾瑾年指尖转着笔，目光落在夜未央的背影上，若有所思。他是学生会主席，也是京华大学公认的才子，刚才他本在看文件，却被那番《盐铁论》的解读吸引了。
这个李诗淼，和传闻中那个怯懦的艺术生，判若两人。尤其是她提到《盐铁论》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熟稔与锐利，绝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该有的。
下课铃响时，夜未央刚收拾好书包，就被莫主任叫住了。两人在讲台边低声交谈，莫主任时不时点头，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欣赏。
林菲菲咬着唇，快步走出教室，拿出手机给赵明阳发消息：【李诗淼不对劲，她好像在装傻。】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她抬头，正好对上顾瑾年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她莫名心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
顾瑾年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看来，这京华大学，要变得有趣了。
夜未央跟着莫主任走出教室时，阳光正好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莫主任正和她讨论《管子》里的经济思想，她听得认真，偶尔点头回应。
经过公告栏时，她的目光被一张学生会招新海报吸引。海报上，顾瑾年的照片排在第一位，头衔是“主席”。
“那是顾瑾年，”莫主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说，“我们系最有才华的学生，对古代经济史也很有研究，你们或许能聊得来。”
夜未央的指尖在书包带上轻轻一捏。顾瑾年，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见过——好像是李父提过的，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也是少数几个能与赵氏抗衡的年轻企业家。
她抬眼，正好看到顾瑾年从教学楼里走出。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微微颔首，笑容温和，眼底却藏着一丝探究。
夜未央回以浅笑，转身跟着莫主任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顾瑾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夜未央的心里，己悄然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名单上——在这个波谲云诡的现代世界，多一个值得留意的人，总不是坏事。
走廊尽头的窗户外，几只鸽子掠过天空，翅膀划出优美的弧线。夜未央望着它们远去的方向，忽然觉得，这场复仇与守护的棋局，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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