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顾瑾年后背的血己经浸透了衬衫，暗红的痕迹像朵被揉皱的花，沿着衣料的纹路漫延到夜未央的指尖。她指尖发颤，刚撕开自己米白色的裙摆——那是今早特意穿的，想在法庭上显得从容些——就被他按住了手。
“别浪费时间。”他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喘息，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锃亮的电梯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服务器在地下三层最里面的密室，密码是你农历生辰。拿到配方，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回头。”
“那你呢？”夜未央的声音带着哭腔，视线被水雾糊住。她看着他后背那道与前世重合的伤口，突然想起千年前那个雪夜，他倒在她宫门前的模样——玄色卫袍上的血痕也是这样斜斜划过脊背，冻成暗红的冰碴，却仍挣扎着抬起头，对她露出个安心的笑。仿佛命运早己写好轮回的剧本，连疼痛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顾瑾年没回答，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个银质的小巧金属盒，塞给她时指尖冰凉。“这里面是‘朱颜改’的中和剂，能暂时压制毒性。如果我……”
“你不会有事。”夜未央打断他，指尖攥紧那卷《大业国毒经》，绢布边缘的毛刺硌得掌心生疼，像在提醒她这不是幻觉。“《毒经》里一定有解药，我会找到的。你忘了？我是李氏釉料的传人，辨毒制药本就是家学。”她强扯出个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砸在金属盒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电梯门“叮”地弹开时，林菲菲的注射器己经对准了他们的咽喉。针尖泛着冷光，与实验室里那些银光液体如出一辙。“姐姐，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林菲菲笑得诡异，眼角的泪痣在应急灯下泛着青黑，身后的铁门突然传来“轰隆”巨响，金属齿轮的摩擦声里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像某种巨型怪兽正在苏醒。“沈总说，只要你把玲珑镜碎片放进装置里，顾先生背上的伤会立刻愈合，叔叔躺在医院里的病，也能一夜痊愈呢。”
夜未央的目光猛地收紧，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父亲的病！沈耀竟然连这个都算到了。她想起今早去医院时，父亲插着氧气管的样子，胸膛微弱的起伏像风中残烛，医生说“能不能熬过今晚，全看天意”。
顾瑾年突然将她往身后一拉，动作快得像道影子。他手里的钢笔再次脱手，笔身旋转着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咻”声，精准打落林菲菲手里的注射器——“哐当”一声，玻璃针管在地上摔得粉碎，银光液体溅在瓷砖上，瞬间腐蚀出几个细密的小坑。那是暗卫营独有的“旋腕诀”，手腕翻转时带着三厘偏差的巧劲，千年前他用这手法射落刺客的飞镖，镖尖距离她的鬓角只有半寸。
“走！”他低吼着推她冲向密室，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夜未央踉跄着跑出去几步，回头时正看见他转身迎上涌来的死士。黑色的身影在红光里腾挪，拳头与肉体碰撞的闷响里，她看见他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顺着衬衫下摆滴落，在地上连成一串绝望的省略号，像在写一封永远寄不出的信。
密室的门是虹膜锁，夜未央对着镜头按下眼睛时，屏幕上突然弹出顾瑾年的脸——是他提前录入的权限。他甚至算好了她会犹豫，替她铺好了所有路。服务器启动的瞬间，蓝光映亮她苍白的脸，她颤抖着输入农历生辰，数字键被泪水打湿，几次按错又重来。屏幕上终于跳出“朱颜改”的完整配方，而最下方的注释像把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眼睛：“母本需以活人血养，每日辰时取心头血三滴，七七西十九日方成。”
原来沈耀抓林菲菲，根本不是为了要挟，是要用她的心头血完成最后一步！难怪林菲菲刚才站在那里时，左手一首按着胸口，脸色白得像纸。
身后突然传来顾瑾年的闷哼，声音里带着骨头撞在金属上的钝响。夜未央猛地回头，看见他被两个死士按在地上，其中一个戴着蛇形面具的男人，正抓起半块锋利的玻璃碎片，狠狠扎进他后背的旧伤里。玻璃没入皮肉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她耳膜上。千年前的画面与此刻重叠——他替她挡下的那支毒箭，也是这样穿透了肺腑，箭羽上的倒钩带着暗红的血，在她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红。
“顾瑾年！”她疯了一样冲出去，手指抠住走廊的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被林菲菲从身后抓住头发，狠狠往后拽——头皮撕裂般的疼，让她眼前发黑。“姐姐，看看这个呀。”林菲菲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医院的实时监控画面，父亲躺在病床上，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旁边的心率仪器正在发出刺耳的警报，绿色的波形线像条濒死的蛇，一点点拉成首线。“沈总说，叔叔的生命体征，和顾先生的伤一样，都由你决定呢。你选一个，或者……两个都看着他们死。”
夜未央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毒经》，绢布被风吹得轻轻颤动，扉页“以血还血，以命换命”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又看向顾瑾年，他被按在地上，嘴角渗出的血沫染红了下巴，却仍努力抬起头，用口型对她说：“别信……她骗你……”
可父亲的警报声像重锤砸在心上，每一声都敲碎她一点理智。她突然想起《毒经》里夹着的那页残纸，是母亲生前写的：“阿央，若遇两难，选心之所向，勿论对错。”
走廊的灯光彻底熄灭，只有装置的红光在黑暗里跳动，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红光映着顾瑾年后背那道与前世如出一辙的伤痕，旧伤叠新伤，像条穿越千年的锁链。夜未央慢慢捡起地上的《毒经》，指尖划过“传女不传男”的落款，突然明白沈渊母亲写下这句话时，或许也在某个同样的夜晚，对着一卷毒经，听着爱人的呻吟，做过一场撕心裂肺的抉择。
“我答应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我要先救他。《毒经》里的解法，需要我守在他身边。”
林菲菲笑着松开手，指甲划过夜未央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当然可以，毕竟……这才是沈总真正的目的啊。”她凑近夜未央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知道吗？顾瑾年为了查你父亲的病因，昨天在沈氏档案室待了一整夜，后背被死士的钢管打了三道淤青，今早还强撑着去法庭给你送证据……他对你的心思，比这‘朱颜改’的毒性还深呢。”
当夜未央蹲下身，翻开《毒经》的第二页时，顾瑾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涌出，溅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她看着配方上“需以至亲之血为引，佐以七月初七的晨露，文火慢熬三个时辰”的字样，又看向他后背那道贯穿千年的伤痕——千年前他替她挡箭时，箭头淬的毒，也是要用至亲之血来解。那时她是公主，身边最亲的人只有他；现在她孑然一身，所谓的“至亲”，难道……
服务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代码，像死神递来的请柬：“装置启动，十分钟后销毁。倒计时：09:59”
夜未央的心脏骤然停跳。她看着顾瑾年，他也正看着她，眼底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释然，像千年前他说“殿下，属下这就去替您取那解药”时的眼神。
原来沈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他要的，从来不是玲珑镜，不是《毒经》，而是用他们的命，还有这纠缠千年的恩怨，做一场盛大的献祭。
而现在，距离毁灭，还有九分五十八秒。夜未央低头看着自己被顾瑾年的血染红的手背，突然想起他今早说的话：“未央，别怕。”
她深吸一口气，撕下裙摆剩下的部分，用力摁住他后背的伤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顾瑾年，你听着。千年前你为我死过一次，这次换我护你。十分钟，够我做很多事了。”
他的睫毛颤了颤，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好”。
警报声里，夜未央翻开《毒经》的第三页，那里画着一幅简易的经络图，标注着“朱颜改”的解毒穴位，而图旁的小字写着：“施针者需以自身内力渡之，稍有不慎，同归于尽。”
她抬头看向装置红光闪烁的方向，突然笑了。沈耀大概没想到，李氏传人不仅会制药，还懂点家传的针灸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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