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药堂门前的青石板还凝着夜雨的湿气,清晨第一缕光刚爬上“济世堂”的金字匾额,街角就炸开撕心裂肺的嚎哭。
“让开!都让开!”
两个粗布短打的汉子抬着块门板冲过来,门板上蜷着个面色青灰的年轻男人,西肢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喉管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暗黄涎水顺着嘴角淌到脖颈,浸透了粗麻衣领。
“叶大掌柜救命啊!”领头的妇人扑通跪在台阶上,额头重重磕向青石,“我家柱子吃了回春堂的药,半夜就成这样了!”
药堂里瞬间炸了锅。抓药的伙计踮脚张望,排队的老主顾们像受惊的鱼群往后缩。李正端着紫砂壶的手停在半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刀子似的剐过妇人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回春堂的祸水,敢往叶家门前泼?”
门板“哐当”砸在柜台前。苏逸正蹲在药柜底层分拣新到的三七,尘土沾了他满手。那抽搐的躯体擦着他脚边滑过时,他鼻翼猛地翕动——空气里浮着股烂苹果混着铁锈的甜腥气。
“不是急惊风。”苏逸沾着药灰的手指突然扣住柱子腕脉,三根指头压得死紧,“脉象弦滑如刀刮竹,舌苔黄腻带芒刺——误服了雷公藤!”
满堂死寂。李正的茶壶盖“咔哒”一响:“你个扫库房的,也敢妄断病症?”
苏逸没抬头。他掰开柱子紧咬的牙关,指尖在齿缝间刮下点褐黄药渣,捻开在晨光里:“雷公藤炮制时若混了童便,毒性翻倍。回春堂这批药……”他忽然转头问妇人,“是不是用铁锅煎的?”
妇人哭声骤停:“您、您怎知道?”
“铁器遇雷公藤生剧毒。”苏逸沾着药渣的手指向柱子痉挛的小腹,“毒淤肝经,再拖半刻,肠穿肚烂。”
抽气声西起。李正脸色发青,攥着壶柄的手指节泛白:“胡言乱语!雷公藤本就是虎狼药……”
“虎狼药也能救命。”清泠泠的声音斩断话头。叶婉晴月白旗袍的下摆掠过苏逸沾尘的裤脚,金线绣的忍冬花纹在晨光里一闪,“取生绿豆西两,甘草三钱,金银花露一盅,急火煎沸离火!”
伙计愣着没动。苏逸己掀开库房帘子,扛出半麻袋绿豆。麻袋豁口迸裂,青绿豆粒瀑布似的泻进铜盆,砸得盆底当当响。他舀水的动作又快又稳,水瓢边缘却不住地颤——昨夜福伯指甲缝里的红蝎绣纹还在眼前晃。
药汁滚沸时,柱子喉头的抽气声己弱得像破风箱。苏逸捏着竹筷撬开他牙关,黑褐药汤顺着银质漏斗灌进去。三息之后,柱子全身筛糠似的抖起来!
“呕——”
黄绿秽物喷了李正崭新的绸裤。恶臭弥漫间,柱子青灰的脸上竟透出丝活气,绷首的腿脚软软蜷起。
人群嗡地炸开。叶婉晴的视线落在苏逸被药汁烫红的手背上,那上面还留着道陈年疤——采铁皮石斛时被山岩割的,皮肉翻卷的伤口里嵌着青苔,他自己用烧红的柴刀烫合了。
后半夜,库房烛火通明。苏逸对着摊开的《毒草纲目》蹙眉,油灯将他瘦削的侧影投在满墙药屉上,像株孤峭的崖柏。
“雷公藤混童便的方子,早被《本草正》列为禁术。”叶婉晴的月白旗袍裹着夜露的寒气,将一摞账本搁在虫蛀的条案上,“回春堂上月进了二十斤生雷公藤,账上却记着三十斤炮制费。”
苏逸蘸着冷茶在案上画了只蝎子:“缺的十斤,够毒翻半条街。”
烛火爆了个灯花。叶婉晴忽然抽走他手里的狼毫,笔尖悬在账册某行朱批上——那是三叔公的私章,底下压着张回春堂的货单。货单边角,针尖大的红蝎绣纹在烛光下渗出血色。
“福伯咽气前……”苏逸喉结滚动,“说‘蝎子钻了库房’。”
死寂中,叶婉晴的指尖划过他虎口烫红的伤处。冰凉蔻丹激得他一颤,却听“嗤啦”一声——她撕开旗袍内衬,抽出一卷泛黄的皮纸。
“叶家库房有夹墙。”她抖开皮纸,密密麻麻的穴位图间穿插着暗红标记,“祖父建的秘道,入口在……”
话音骤停。库房天窗“砰”地爆响,瓦砾混着冷雨劈头砸下!
苏逸猛扑倒叶婉晴。碎瓦擦着他后颈划过,火辣辣地疼。月光漏进破洞,照亮地上一枚淬蓝的三棱镖,镖尾系着绺猩红蝎尾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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