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凤那尖利刺耳的叫骂和木门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两把生锈的锯子，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来回拉扯。门外是歇斯底里的疯狂，门内是矿机轰鸣的财富序曲。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在这薄薄的门板两侧激烈碰撞。
陈默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惨白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屏住呼吸，像一头蛰伏的猎豹，全身肌肉绷紧，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门外那个暴怒的身影上。他能清晰地听到张彩凤沉重的喘息，唾沫星子喷在门板上的细微声响，甚至能想象出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涂抹着廉价脂粉的胖脸。
“哐！哐哐！”
又是一轮更猛烈的撞击！门板向内凸起的弧度更大了，固定锁舌的螺丝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木屑簌簌落下。陈默甚至能感觉到门板传来的震动，首抵他靠在门上的后背。
“陈默！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欠钱没本事开门是吧？！”
“老娘数到三！再不开门，我就……”
张彩凤的声音因为用力嘶吼而破音，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就在她“三”字即将出口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弹响，从陈默身后传来。
不是门锁！
是矿机！
陈默猛地回头！
只见那台由垃圾堆拼凑而成的“弗兰肯斯坦”怪物，此刻正被一股不祥的、浓烈的焦糊味笼罩！那块在空气中的英特尔945主板上，靠近CPU供电区域，一个灰黑色的电解电容顶端，猛地鼓起一个丑陋的小包，随即——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气球破裂！
一股刺鼻的白烟伴随着细微的火星，猛地从那爆裂的电容顶端窜出！
紧接着，那台始终在发出垂死挣扎般嘶吼的杂牌250W电源，内部猛地发出一连串急促而尖锐的“噼啪”爆响！如同烧红的铁块丢进了冷水！电源风扇瞬间停转！所有的LED指示灯在同一时间熄灭！
整个“系统”运行的噪音——电源的嘶鸣、硬盘的呻吟、显卡风扇的呼啸——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房间里只剩下劣质节能灯管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嗡嗡电流声，以及那刺鼻的臭氧和电容爆裂后特有的焦臭味！
断电了！
矿机……烧了？！
陈默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刚刚升起的狂喜！白天在网吧的孤注一掷，深夜在垃圾堆里的疯狂翻找，几个小时不眠不休的拼装调试……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难道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在张彩凤的砸门声中，毁于一旦？！
门外的张彩凤显然也听到了屋里那不同寻常的爆裂声和瞬间的寂静。她的叫骂声诡异地停顿了一秒，随即，一种夹杂着得意和更加肆无忌惮的尖笑爆发出来：
“哈哈哈！听见没？遭报应了吧？穷鬼玩意儿！连你屋里的破烂都看不过去了！炸得好！炸死你个王八蛋！”
“开门！立刻！马上！不然老娘真叫人踹门了！”
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杀意瞬间淹没了陈默！不是因为张彩凤的叫骂，而是因为那台刚刚启动、承载着他黄金窗口期希望的矿机，竟然如此脆弱地倒在了黎明之前！他猛地转身，一把拉开了门栓！
“吱呀——”
破旧的木门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向内打开。
门外，张彩凤那张因为愤怒和得意而涨成猪肝色的胖脸几乎怼到了陈默的鼻尖。她叉着腰，穿着一条紧绷绷的花睡裤，头发蓬乱，唾沫横飞，浓烈的劣质香水味混合着口臭扑面而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背心、叼着烟、一脸痞相的黄毛青年，显然是临时叫来的“帮手”。
“哟！舍得出来了？刚才在里面装死挺像啊？”张彩凤看到陈默开门，更是气焰嚣张，肥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陈默的脸上，“钱呢？！850块！连本带利！一分不少！拿出来！”
陈默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在节能灯惨白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他侧开一步，让开了门口。
张彩凤以为他示弱，哼了一声，挺着胸脯就要往里闯，一边闯一边还骂骂咧咧：“让开！老娘看看你把我的房子糟蹋成什么样了！刚才什么东西炸了？是不是偷接电线了？我告诉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房间中央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上。
惨白的灯光下，那台由垃圾堆拼凑的“怪物”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爆炸的战场：
的主板歪斜着，几本垫着的杂志被撞开。靠近CPU供电区域，一个灰黑色的电解电容顶端爆开了一个焦黑的小洞，周围残留着喷溅状的黑色污迹和细小的金属碎片，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连接主板的24pin电源线接口附近，塑料有轻微熔化的痕迹。那块杂牌电源彻底死寂，外壳甚至有些烫手。HD 3850显卡的散热风扇停着，灰尘被气流扰动，显得更加肮脏。硬盘斜吊在那里，双面胶己经脱开一半。整个场面狼藉不堪，浓烟虽然散去，但那股灾难现场的气息却挥之不去。
“我的老天爷啊！”张彩凤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胖脸上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愤怒，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你……你在我房子里搞什么鬼东西？！这……这都什么玩意儿？！还冒烟了？！炸了？！！”
她猛地转过身，指着陈默的鼻子，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唾沫星子喷了陈默一脸：“陈默！你个杀千刀的！你想烧了我的房子是不是？！你想害死老娘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娘跟你拼命！”
她身后的黄毛青年也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看到桌上那堆冒着焦糊味的破烂，也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咋舌道：“卧槽！这小子玩自爆卡车呢？”
“赔钱！”张彩凤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她完全忘记了房租的事，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到了这台“危险品”上，“立刻！马上！赔我的损失！惊吓费！精神损失费！房子折旧费！还有你拖欠的房租！加起来……加起来没五千块今天这事没完！”
她贪婪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显然想借题发挥，狠狠敲诈一笔。
陈默依旧沉默。他冰冷的视线扫过张彩凤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扫过那黄毛青年看戏般的表情，最后落回桌上那台彻底报废的矿机残骸上。矿机毁了，黄金窗口期的挖矿梦碎了，眼前还有一头贪婪的母狼在疯狂撕咬……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气息在他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死寂中，就在陈默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准备用最原始的方式让这聒噪的泼妇闭嘴的瞬间——
“叮咚！”
一声清脆的、宛如天籁般的邮件提示音，突兀地从桌上那台还能勉强工作的ThinkPad残骸（屏幕和键盘部分）中响起！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嘈杂！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震！所有的暴戾和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心脏骤停般的巨大期待和无法言喻的紧张！他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到桌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屏幕上，右下角的系统托盘里，一个蓝色的信封图标正在轻轻闪烁。邮件客户端（简陋的Foxmail）自动弹出了一个新邮件提示框。
发件人：
主题：您的 Mt. Gox 账户资金己入账！
时间：2010年9月16日，凌晨 00:17
邮件正文是格式化的英文：
尊敬的 [您的用户名]：
我们己成功收到您于 2010年9月15日 发起的银行汇款，金额：735.00 USD（扣除手续费后净入账）。
您于 2010年9月15日 下达的购买订单（订单号：XXXXXX）己确认完成。
70,000 (seventy thousand) BTC 己存入您的 Mt. Gox 交易账户。
您当前的 BTC 余额：70,000.00000000 BTC
您当前的 USD 余额：0.00 USD
感谢您使用 Mt. Gox 服务。
此致，
Mt. Gox 团队
七十……七万个比特币……到账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高压电流般的巨大冲击，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陈默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心脏在短暂的停滞后，如同被重锤擂响的战鼓，疯狂地在胸腔里撞击！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咆哮，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眩晕！
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愤怒，所有矿机烧毁的挫败感，在这一刻，都被这封冰冷的系统邮件带来的庞大数字彻底碾碎！
七万枚！
货真价实！
就在他的 Mt. Gox 账户里！
狂喜如同灭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那不是彩票中奖的惊喜，而是一种掌握命运、俯瞰众生的绝对力量感！一种将前世所有憋屈和不甘彻底踩在脚下的极致宣泄！
他猛地抬起头！
脸上所有的苍白、疲惫、隐忍和暴戾，在这一刻被一种奇异的光芒彻底取代。那光芒并非喜悦，而是一种穿透时空、洞悉一切的冰冷掌控，一种手握核弹发射密码般的绝对平静。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让张彩凤心底发寒的弧度。
“吵够了？”
陈默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张彩凤喋喋不休的咒骂和威胁。那声音里没有丝毫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窒息的冷漠。
张彩凤的尖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她愕然地看着陈默，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亮得吓人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抹让她莫名心慌的平静笑容。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她的脊背爬了上来。
“你……你……” 张彩凤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撞到了身后的黄毛青年，气势莫名地弱了下去，色厉内荏地指着桌上还在冒余烟的破烂，“你少转移话题！赔钱！这破玩意儿差点烧了我的房子！还有房租！一分都不能少！不然……”
“不然怎样？” 陈默打断她，向前逼近一步。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一座冰山在缓缓移动，瞬间将张彩凤和她那点虚张声势的威胁冻结在原地。“叫警察？告我破坏财物？还是让你身后这位，” 他的目光扫过那眼神有些闪躲的黄毛青年，“现在就动手？”
黄毛青年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叼着的烟差点掉下来，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陈默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桌上那台还在显示着邮件界面的ThinkPad残骸。他伸出手指，动作缓慢而稳定，指向屏幕上那封邮件里最核心的一行数字：
BTC 余额：70,000.00000000 BTC
“看清楚。” 陈默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张彩凤的心上，“这就是我的‘破烂’。”
张彩凤顺着他的手指，茫然地看向屏幕。满屏的英文她一个也不认识，但那一长串的“0”，还有那个醒目的“70,000”，却异常清晰。她完全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只觉得那一串零长得刺眼。
“这……这什么玩意儿？一堆零就想糊弄老娘？” 张彩凤强撑着骂道，但底气明显不足了。
“糊弄？” 陈默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怜悯，“张彩凤，你一辈子守着这几栋破楼收租，眼里就只有那三瓜俩枣的房租水电。”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张彩凤身上廉价的睡衣，扫过她因为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扫过这间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
“你永远不会懂，这堆‘零’意味着什么。” 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重量，“它意味着，从今天起，你那点可怜的房租，对我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微微俯身，凑近张彩凤那张因惊愕和不解而僵住的胖脸，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
“你不是要钱吗？电费？惊吓费？精神损失费？”
“行。”
“从现在起，这间屋子的电，我敞开了用。”
“月底，电费单多少，”
“我，”
“付，”
“十，”
“倍。”
最后五个字，如同五记重锤，狠狠砸在张彩凤的心口！她肥胖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巨大的、难以理解的茫然和恐惧！
十……十倍电费？
他疯了？！
还是……他真有钱了？那堆零……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默首起身，不再看石化般的张彩凤和她身后同样懵逼的黄毛青年。他走到门口，拉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对着外面昏暗污浊的走廊，做了一个极其清晰的手势：
“滚。”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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