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传承基地的晨雾还没散尽，苏尘就听见门口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他抓起白大褂往身上披时，指尖蹭到了昨晚整理的医案——那是他熬夜为瘫痪在床的退伍老兵写的针灸方案，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潮意。
“苏老师！您快来看看！”学员小陈的声音带着哭腔。苏尘冲到门口，胃里猛地一缩：朱漆大门上泼满了粘稠的红漆，“骗子”“滚出医学界”的字样像一道道血痕，旁边还散落着摔碎的瓦罐，里面的秽物溅得满地都是。
最早来上课的几个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患类风湿的张奶奶拄着拐杖，用袖口去擦那些字，结果红漆蹭了满手：“这群天杀的！苏医生上周刚帮我孙子治好了尿床，他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卖豆腐的王婶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手指被划破了也没察觉：“肯定是李强那龟孙干的！我这就去他医院闹去！”
苏尘按住要往外冲的王婶，声音比晨雾还冷：“别去。我们是医生，不是泼妇。”他转身回屋拿了桶松节油和钢丝球，“小陈，把高压水枪推出来。其他人该上课上课，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学员们面面相觑，但看到苏尘己经蹲在地上擦拭红漆，也纷纷拿起工具。松节油刺鼻的气味里，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咬牙切齿。苏尘擦到“骗子”两个字时，钢丝球磨破了掌心，血珠滴在红漆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颜色。
“苏老师，您的手！”林婉儿举着医药箱跑过来，棉签刚碰到伤口，苏尘就猛地缩回手——他的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号码，附带的短信内容像淬了毒的冰锥：“再管闲事，下次泼的就是你妈的血。”
苏尘的指节瞬间捏白。他想起母亲昨天还在电话里说，小区门口总停着辆黑色轿车，有个戴墨镜的男人老盯着她家窗户看。“婉儿，帮我个忙。”他把手机塞给她，“查这个号码的归属地，顺便……帮我订张去省城的高铁票，让我妈先去我表姐家住几天。”
林婉儿看到短信内容，眼圈一下子红了：“他们太不是人了！我现在就报警！”
“别报。”苏尘继续擦着门，“没证据，警察也没办法。李强就是想逼我们乱了阵脚。”他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基地后院跑——那里种着他培育的药用植物园，有刚冒头的三七，还有准备入药的薄荷。
果然，植物园的篱笆被人踹了个大洞，十几株濒临灭绝的野生黄精被拦腰折断，泥土里还插着把生锈的菜刀，刀身上用红漆写着“断你活路”。苏尘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捡起断裂的黄精，根茎上的汁液粘在指尖，像血一样粘稠。这些黄精是他三年前从秦岭深山挖回来的，好不容易培育到能入药，就这么被糟蹋了。
“苏医生，刘副会长来了！”有人喊道。苏尘抬头，看到刘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攥着份文件，脸色比纸还白：“李强……李强向卫健委举报我们非法使用濒危药材，还说你给人扎针治瘫是诈骗，有患者家属出来作证了！”
苏尘接过文件，举报人签名处写着“赵大海”三个字。他认得这个名字——那是个腰椎间盘突出的患者，上周刚用针灸治好，昨天还送了面锦旗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刚打听清楚，”刘正跺着脚，“赵大海的儿子在李强医院当保安，被威胁说不举报就开除。这畜生，连自己爹的健康都能卖！”
正说着，基地的座机响了，是前台小陈接的电话，挂了电话她哭着说：“苏老师，市电视台刚才打电话，说要取消下周的中医专题报道，说是……收到了很多‘观众投诉’。”
一连串的打击像冰雹一样砸下来。学员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苏尘，眼神里有担忧，也有动摇。苏尘深吸一口气，突然走到院子中央的老槐树下，那里挂着块黑板，是他平时给大家讲经络理论用的。
“今天不上课了，我们聊聊‘医道’。”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大医精诚”西个字，“孙思邈说过，凡大医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李强能砸我们的门，毁我们的药，但他砸不碎这颗心。”
他指着被折断的黄精：“这些药材没了，我们可以再找。基地被刁难，我们可以一个个部门去解释。但要是我们自己先怕了，那中医才真的没救了。”他看向张奶奶，“您孙子的尿床还得巩固治疗，下周我去您家教您艾灸方法。”又对王婶说，“您老伴的高血压药快没了，下午我去给您送新配的药茶。”
话音刚落，一首沉默的退伍老兵突然站起来，他拄着双拐，慢慢走到苏尘身边：“苏医生，我这条腿要是能站起来，第一个就去李强医院门口帮你站岗。”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投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们也帮忙！”学员们纷纷喊道，“我去网上发我们治病的视频！”“我联系我当律师的表哥，告他们诽谤！”
苏尘看着眼前这些普通的面孔，突然觉得掌心的伤口不那么疼了。他不知道李强接下来还会耍什么阴招，但他知道，只要这些人还在，中医的火种就灭不了。夕阳西下时，基地的大门终于被擦干净了，虽然还留着淡淡的红痕，却像一道勋章，挂在那里，无声地宣告着：我们不会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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