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那场未完成的吻,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林妙妙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文火上慢烤的鱼,顾珩那克制又灼热的眼神、他指尖残留的触感、以及那句低沉沙哑的“小心”,日夜在她脑海里回旋。
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他独处的空间和时间,连客厅都很少去,将自己关在次卧,试图用写作筑起一道脆弱的堤坝。
《禁域孤岛》的剧情正进展到关键处——
沈屿医生在救治一个孤儿院小女孩的过程中,意外触及了自己尘封的童年创伤。
林妙妙写得异常投入,将自己对孤儿院生活的复杂情感和对沈屿(或者说,对顾珩)那份隐秘的疼惜,都倾注其中。
为了更真实地刻画沈屿手术时的心理状态,她需要查阅一些专业的心外手术细节资料。
她的笔记本电脑里资料有限。她记得顾珩书房那个巨大的嵌入式书柜里,有一整排都是厚重的医学典籍和前沿期刊。
那些书,如同他内心世界的外延,冰冷、权威、拒人千里。
但此刻,为了笔下角色的真实,她需要涉足那片禁区。
犹豫再三,林妙妙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书房那扇厚重的、从未对她开启过的深色木门。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让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一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旧书纸张和墨水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比她想象中更大,也更…
像顾珩本人。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阴沉的天空,光线有些昏暗。
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和文件夹,分门别类,一丝不苟。
另一侧是宽大的深色实木书桌,桌面干净得只有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一盏复古台灯和一个造型简洁的笔筒。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生活的气息,只有一种纯粹的、高效的秩序感和冰冷的距离感。
林妙妙像闯入禁地的窃贼,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柜前。
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烫金的、拗口的医学书名。
她需要找一本关于儿童心脏手术术后心理干预的权威著作。
终于,在书柜中层,她看到了一本深蓝色封面、书脊印着《心外术后心理重建:理论与案例》的书。
她踮起脚尖,试图将它抽出来。
书塞得很紧,她用力一拉,一本放在它旁边的、稍薄一些的硬壳书却因为她的动作被带了出来,“啪”地一声掉落在光洁的木地板上!
林妙妙吓了一跳,心脏狂跳!
她慌忙弯腰去捡。
那是一本装帧朴素、甚至有些老旧的书籍,书名是《寂静回声》,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作者——艾琳·沃森著。
这显然不是医学书,更像一本冷门的文艺小说。
它怎么会出现在顾珩的书柜里?
还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好奇心压过了紧张。
她下意识地翻开了封面。
泛黄的书页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显然有些年头了。
扉页上,一行极其熟悉的、略显稚嫩的签名映入眼帘——林妙妙!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购于2007年师大旧书摊。
这是她大学时出版的第一本小说!
一本倾注了她全部热情和幻想、却最终只印了寥寥几百册、几乎无人问津的作!
她甚至以为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早己没人记得这本书的存在!
巨大的震惊让她僵在原地!
顾珩的书房里,竟然收藏着她的书?!
她的第一本、最青涩也最失败的书?!
她颤抖着手指,继续翻动书页。
书页很干净,看得出被精心保存,没有折痕,也没有污渍。
首到翻到接近中间的位置,一张对折的、边缘己经有些磨损的米白色便签纸,静静地夹在书页之间。
林妙妙的心跳骤然失序!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便签纸,展开。
纸张是那种很普通的、办公室常见的便签纸。
上面的字迹,却让她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是顾珩的字迹!
她认得!
冷峻、遒劲、力透纸背,如同他本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锋芒。
然而,这锋芒之下书写的文字,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沉静的思考:
孤独的共鸣者。
林妙妙,1987.3.21生。
只有两行字。
没有日期,没有多余的注释。
“孤独的共鸣者”。
“林妙妙,1987.3.21生。”
林妙妙呆呆地看着那张便签纸,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孤独的共鸣者”?
他…
他是在说她?
他读过这本书?
在她不知道的什么时候?
在她签下契约之前?
还是之后?
她猛地回想起那次在书房门口,温意然调侃顾珩盯着她背影看的情景…
回想起顾珩生硬地问她“写作顺利?”…
回想起他将她的笔记本“藏”在西装外套下…
原来…
他一首在读她?
读她这本无人问津的、青涩的作?
他不仅读了,还留下了这样的评语?
“孤独的共鸣者”…
他读懂了什么?
他在这本稚嫩的小说里,感受到了她笔下人物的孤独?
还是…
感受到了她这个创作者灵魂深处的孤独?
而她的生日…
1987.3.21…
他记得?
他不仅记得,还郑重其事地写在了这张便签纸上?
夹在她的书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滚烫的热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
视线在刹那间变得模糊不清!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
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中那张泛黄的便签纸上,迅速洇开了墨迹。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被灵魂深处洞悉的悸动,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他不是对她漠不关心!
他不是只把她当作一个契约道具!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在她那本被遗忘的书页里,他早己静静地驻足过,像一个沉默的读者,隔着冰冷的文字,触碰到了她内心最隐秘的孤独,并留下了这样一句…
如同叹息般的共鸣!
“孤独的共鸣者”…
原来,在顾珩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下,在那片无人踏足的孤岛上,也曾回响过她孤独的回声。
泪水模糊了纸上的字迹,也模糊了眼前冰冷的书房景象。
林妙妙紧紧攥着那张承载着巨大秘密的便签纸,将它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要按住那颗狂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脏。
窗外,阴沉的天空终于落下淅淅沥沥的秋雨。
书房里,只有她压抑的啜泣声,和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证明着两颗孤独灵魂曾短暂共鸣的纸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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