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春天，总带着竹露的清甘。大竹峰的演武场上，弟子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剑光在晨光里划出一道道浅弧——万毒谷的风波己过去三月，禁地里的暗涌暂歇，各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那份平静里，多了几分踏实的练剑声。
易云站在演武场旁的高台上，手里着半块竹片，那是今早指导张小凡练剑时，被他的“烧火棍”无意间劈断的。他望着场中那个穿着灰袍的少年，嘴角忍不住带了点笑意。
张小凡正练着“大竹剑法”的第七式“竹影横斜”，身形虽仍有些笨拙，剑招却比三个月前稳了太多。他手中的“烧火棍”（那根不起眼的黑色短棒）被真气催动，竟隐隐泛着一层淡金，与竹剑相击时，发出的不是金铁交鸣，而是类似玉磬的清响。
“手腕再沉三分。”易云的声音隔着晨光传来，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张小凡耳中，“大竹峰的剑，要像扎根的竹，看着软，实则韧。你力道太躁，剑招就飘了。”
张小凡闻言，深吸一口气，将丹田的真气缓缓下沉——这是易云教他的法子，把太极玄清道的真气与他天生的一股拙力融合，看似慢，却后劲绵长。三个月前，他连“竹影横斜”的剑势都摆不稳，如今却能连贯使出，甚至隐隐摸到了玉清境中层的门槛，比同门弟子快了近一倍。
“小凡这进步，真是神了。”田灵儿抱着剑站在易云身边，眼里满是惊奇，“前几日跟龙首峰的弟子比剑，竟能接下李洵师兄的三招，连师父都夸他根基扎实。”
易云望着张小凡额角的汗，轻声道：“他不是快，是稳。别人练剑图花哨，他练剑只认一个理——把每一式吃透。这股子韧劲儿，倒像极了大竹峰的竹。”
正说着，田不易背着双手走了过来，目光扫过演武场，最后落在张小凡身上，眉头虽依旧皱着，眼神却柔和了些：“昨日让你查的《太极玄清道》注解，看了？”
“回师父，看了。”易云点头，“小凡的真气运转有些滞涩，我让他每日寅时去竹林吐纳，借晨露的清气顺一顺经脉。”
田不易“嗯”了一声，看向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目光微顿：“那棍子……没再出幺蛾子？”
“没有。”易云道，“我试过用墨竹剑的真气探过，里面的气息虽杂，却被小凡的真气裹着，没伤及自身。或许……是件异宝。”
田不易没再多问，转身时丢下一句：“午时让小凡来趟书房，我传他几招‘守山式’。”
田灵儿眼睛一亮，拉着易云的袖子：“师父这是要亲自教小凡了？”守山式是大竹峰的护身剑法，田不易极少外传，连她都只学了皮毛。
易云笑着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演武场。张小凡不知何时己停下练剑，正捧着那根烧火棍发呆，阳光落在他黝黑的脸上，映出几分懵懂，又有几分执拗。
午时的书房里，檀香袅袅。田不易坐在竹椅上，看着站在案前的张小凡，递过一本泛黄的剑谱：“守山式重‘守’不重‘攻’，练的是‘以静制动’。你性子憨，正好适合。”
张小凡接过剑谱，指尖有些颤抖。他入大竹峰时日尚短，资质又不算出众，从未想过能得首座亲自指点。
“别抖。”田不易板起脸，“易云说你每日在药圃帮苏茹晒药时，都在默记剑招？”
“是……是大师兄说，记不住剑招就记药草的生长，都是‘扎根’的理。”张小凡低着头，声音细细的。
田不易看向一旁研墨的易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易云教弟子从不用急功近利的法子，总把剑法与生活里的道理揉在一起——教田灵儿练剑时，让她看黄莺穿林的灵动；教张小凡时，便让他悟药草扎根的沉稳。
接下来的日子，青云山愈发平静。通天峰上，道玄掌门偶尔会召易云去论道，两人在望月台对坐，不说前尘，只谈“太极玄清道”的精要，道玄看着易云内敛的真气，偶尔会叹一句“大竹峰藏了块璞玉”，易云只笑而不语。
龙首峰的弟子来切磋，见张小凡竟能接下他的“御雷真诀”初式，都惊得咋舌。盯着张小凡手里的烧火棍，皱眉道：“这棍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张小凡挠挠头，正要说话，被易云笑着打断：“不过是块浸了百年竹汁的顽石，能挡些力道罢了。”他转向那个弟子，“贵峰的雷诀霸道，却少了几分转圜，不如让弟子们多交流交流？”
龙首峰弟子虽傲，却敬易云的修为，只得作罢。
这日清晨，张小凡在竹林吐纳时，忽然觉得丹田一热，一股真气顺着经脉流转，竟比往日快了数倍——他竟在不知不觉间突破了玉清境中层！他惊喜地奔向易云的竹舍，却见易云正对着一幅剑谱出神，谱上画的是“大竹剑法”的最后一式“竹破天惊”，旁注着一行小字：“韧极则刚，守极则破。”
“大师兄！我……我好像突破了！”张小凡的声音带着雀跃。
易云抬头，看着他通红的脸颊，递过一杯竹沥水：“突破不是终点，是新的起点。”他指着窗外的竹林，“你看那最高的竹，扎根越深，长得越稳，风来了，弯而不折，雨来了，承接而不漏。这才是大竹峰的道。”
张小凡捧着竹沥水，望着窗外的竹影，似懂非懂。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烧火棍，忽然觉得，这根陪他从草庙村来的棍子，和这青云山的竹、师父的剑、大师兄的话，竟有某种说不出的契合。
夕阳西下时，田灵儿提着食盒来寻他们，见张小凡正在练“竹破天惊”，剑招虽生涩，却己有了几分“守中带破”的意味，忍不住拍手：“小凡，你这招比我当年练得好多了！”
易云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笑意。风波暂歇，剑声伴竹影，少年人在晨光里扎根，在暮色里成长——这或许就是青云山最美的模样。
只是他偶尔抚摸墨竹剑上的竹纹时，会想起望月台的云雾，想起青铜面具人消失前的眼神，知道平静之下，仍有暗流在涌动。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只要根基扎得稳，无论未来有什么风雨，这青云山的竹，这年轻的剑，总能立得住。
就像此刻，张小凡的剑风掠过竹林，带起的不是喧嚣，是属于道心的、沉稳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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