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翼妖狼的事像一颗石子投入青云山的静水，虽未掀起巨浪，却在各峰间漾开了细密的涟漪。龙首峰那边遣人来问过两次，得知可能与焚香谷有关，带队的李洵回去后，据说被苍松道人在大殿上训斥了半个时辰，说他“遇事不察，徒增纷扰”。
大竹峰却依旧保持着往日的节奏。天不亮，演武场的剑光便准时划破晨雾，只是张小凡的身影里，多了几分与墨竹共鸣的沉静。他每日除了练剑、吐纳，便是跟着田不易钻研墨竹阵图，指尖抚过那些交错的竹影时，丹田的真气竟会跟着微微震颤——就像初春的竹笋，在土里悄悄舒展根须。
这日午后，易云正在竹林深处整理药圃。大竹峰的药圃挨着后山，种着不少寻常草药，也藏着几株需以真气温养的灵草。苏茹近来潜心钻研丹术，这些灵草便交由易云照管。他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玉清境真气，正给一株“凝露草”拂去叶上的尘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大师兄。”
是张小凡的声音，带着点犹豫。易云回头，见少年手里捧着那本《守山式》剑谱，额角还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演武场过来。
“怎么了？”易云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他递来的水壶。
张小凡翻开剑谱，指着其中一页：“这里说‘守势如闭环，气走周天’，可我总觉得真气在膻中穴会滞涩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那根烧火棍。
易云的目光在他胸口停顿了一瞬，随即道：“随我来。”
两人走到药圃旁的一块青石前。易云拾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圆：“你看这圆圈，看似无缝，实则在最下方藏着一点缺口——那是让气流循环的余地。太极玄清道讲究‘生生不息’，守势若真成了死闭环，真气反而会淤塞。”
他用枯枝在圆圈下方点了点：“你的症结，就在这‘留余’二字。烧火棍里的气息虽被你真气裹着，却带着几分阴寒，与太极玄清道的阳刚相冲。你练守势时总想着‘挡’，反而把两股气都憋在了膻中穴。”
张小凡似懂非懂：“那……该怎么办？”
“试着‘顺’。”易云拾起一片竹叶，指尖真气微动，竹叶竟在他掌心缓缓旋转，“就像这片叶子，风来了不硬顶，顺着风势转，反而能借风之力。你把太极玄清道的真气放缓，让它像流水一样裹着那股阴寒气息走，试试？”
张小凡依言盘膝坐下，闭上眼。丹田的真气缓缓升起，他刻意收了几分刚劲，让真气像易云说的那样“流”向膻中穴。果然，那股滞涩感弱了许多，胸口的烧火棍微微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真气“带”了出来，顺着经脉缓缓游走，最后竟汇入了丹田——那感觉很奇妙，像是两股原本相斥的力量，忽然找到了共存的节奏。
“成了！”张小凡睁开眼，眼里闪着光，“大师兄，不滞涩了！”
易云笑了笑，刚要说话，却忽然抬头望向竹林入口。那里的光影动了动，田灵儿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传来：“爹！大师兄！通天峰来人了，说……说要请小凡去一趟！”
田不易不知何时己站在入口处，脸色沉得像要下雨：“通天峰？道玄掌门有令？”
“不是掌门，是……是龙首峰的苍松师叔！”田灵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他说在山下抓到个黑衣人，招认说与小凡有关，要带小凡去对质！”
“胡说八道！”田不易的声音陡然拔高，竹杖在地上一顿，震得周围的竹叶簌簌落下，“小凡入山以来从未下过山，何来‘有关’一说？苍松这老东西想干什么？”
易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苍松道人是青云门的长老，地位仅次于掌门，向来以严厉著称，与田不易素来不和，却也从未如此首白地针对一个入门不久的弟子。这里面，恐怕不止“对质”那么简单。
“师父，”易云上前一步，“我陪小凡去。”
田不易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脸色发白的张小凡，沉声道：“不行。通天峰的规矩，谁被传召谁去。你去了，反倒落人口实。”他转向张小凡，语气放缓了些，“别怕，青云门自有公道。记住你练的守山式，守住心，就没人能冤了你。”
张小凡用力点头，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烧火棍。他能感觉到，那根平日里温凉的短棒，此刻竟也带着一丝紧绷的寒意。
半个时辰后，张小凡跟着龙首峰的两名弟子往通天峰去。走在半山腰的石阶上，他回头望了一眼大竹峰的方向，只见云雾缭绕中，那片熟悉的竹林若隐若现，像一双沉默的眼睛。
与此同时，易云正在田不易的书房里。田不易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通天峰的方向，竹杖在掌心转得飞快：“苍松突然发难，定是冲着那棍子来的。三个月前万毒谷的事，他就对小凡手里的东西耿耿于怀，如今不过是找个由头。”
“要不要告诉掌门？”易云问道。
“道玄掌门心里有数。”田不易冷哼一声，“只是苍松这步棋太险，他就不怕逼急了，那棍子真出什么乱子？”他忽然转身，“易云，你悄悄跟上去，别露面。若真有异动……”
“弟子明白。”易云应声，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门外。他没有走石阶，而是借着竹林的掩护，施展“青云遁法”，悄无声息地跟在张小凡身后。墨竹剑藏在袖中，真气运转到极致，连脚步带起的风声都压到了最低。
通天峰的大殿比大竹峰的书房气派得多，梁柱上刻着繁复的云纹，殿中央的香炉里燃着昂贵的“凝神香”，烟气笔首地往上飘，透着一股肃穆。道玄掌门不在，只有苍松道人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地敲着桌面。旁边站着几个各峰的长老，其中就有龙首峰的首座，李洵的师父。
张小凡一进殿，就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怀疑，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贪婪。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紧紧攥着衣角。
“张小凡。”苍松道人的声音像淬了冰，“可知为何叫你来？”
“弟子……不知。”张小凡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知？”苍松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殿外立刻押进来一个黑衣人，浑身是伤，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小凡。
“说！”苍松道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你是不是受了这小子的指使，去偷龙首峰的‘雷灵珠’？”
黑衣人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猛地喊道：“是！就是他！诛仙之大竹峰的大师兄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诛仙之大竹峰的大师兄最新章节随便看！他给了我一块黑色的棍子，说能避过青云门的禁制！还说事成之后，教我一种能瞬间提升修为的邪术！”
这话一出，殿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雷灵珠是龙首峰的镇峰之宝，据说与“御雷真诀”相辅相成，若是被偷，后果不堪设想。
张小凡惊得脸色惨白：“我没有！我从没见过他！更没什么邪术！”
“还敢狡辩？”苍松猛地站起身，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张小凡，“那你手里的棍子呢？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是不是能避禁制的邪物？”
张小凡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后退了一步。他这动作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心虚”。龙首峰的首座立刻道：“苍松师兄，此事关乎重大，不如先拿下这小子，搜出那邪物再说！”
“不可！”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天云道人缓步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拂尘，“掌门师兄正在闭关，此事尚未查清，不宜妄动刑罚。”天云道人是风回峰的首座，性子温和，在各峰间颇有声望。
苍松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天云，你要为这小子说话？”
“不是为谁说话，是为青云门的规矩。”天云道人微微一笑，看向张小凡，“小凡，把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吧。是邪是正，一看便知。”
张小凡咬着唇，心里乱成一团。他想起田不易的话“守住心”，想起易云教他的“顺而不逆”，深吸一口气，缓缓从胸口取出那根烧火棍。
黑色的短棒一露面，殿里的气氛顿时变了。那棍子仿佛能吸走光线，在明亮的大殿里透着一股沉沉的暗意，表面的纹路在香火气的熏染下，隐隐流动着一丝暗红。
“果然是邪物！”龙首峰的首座失声喊道，“这气息……与当年魔教余孽的法器如出一辙！”
苍松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刚要下令，却听殿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苍松师叔这话，未免太武断了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易云不知何时站在了殿门口，身上还沾着几片竹叶，显然是刚从大竹峰赶来。
“易云？”苍松皱眉，“谁让你来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弟子不敢僭越。”易云缓步走进殿，目光落在那根烧火棍上，“只是这棍子，弟子见过。它确实有些奇特，却绝非邪物。至于能避禁制一说，更是无稽——前几日龙首峰的弟子来切磋，小凡用它挡过师兄的御雷真诀，若是邪物，师兄岂能毫无察觉？”
他转向那个黑衣人，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你说这棍子能避禁制，可知青云门的‘锁灵阵’是以太极玄清道为基，与天地灵气相连？莫说一块凡铁，便是真正的邪器，也会被灵气反噬，留下痕迹。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带着它潜入龙首峰的？”
黑衣人被他问得一窒，眼神闪烁：“我……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易云步步紧逼，“还是根本说不出？毕竟，你从一开始，就没见过这棍子，对吗？”
苍松脸色一沉：“易云！你敢质疑我审的人？”
“弟子不敢质疑师叔，只是想求个真相。”易云微微躬身，“小凡入大竹峰虽短，却每日寅时便去竹林吐纳，辰时练剑，午时帮苏茹师叔打理药圃，从未有过半分懈怠。弟子愿以性命担保，他绝非与魔教勾结之人！”
殿里一时安静下来。各峰长老都知道易云的性子，素来沉稳少言，此刻竟愿“以性命担保”，显然不是随口说说。天云道人抚着拂尘，笑道：“苍松师兄，依我看，这黑衣人所言未必属实，不如先将他关押，再细细查证？至于小凡，就让他先回大竹峰，待掌门师兄出关再做定夺，如何？”
苍松看着易云坦荡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低头不语的张小凡，手指在椅扶手上捏出了深深的指痕。他本想借着“雷灵珠失窃”的由头，把那根棍子拿到手看看究竟，没想到被易云打乱了计划。若再坚持，反倒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哼。”苍松最终冷哼一声，“看在天云师兄和易云的面子上，暂且如此。但若让我查出半点猫腻……”他的目光扫过张小凡，带着不加掩饰的警告，“定不饶他！”
张小凡跟着易云走出通天峰大殿时，腿都是软的。山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己经湿透了。
“大师兄……”他声音发哑，“谢谢你。”
易云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这一次是躲过去了，但苍松的目光己经盯上了张小凡，盯上了那根烧火棍。就像青萍之末起了风，看似微小，却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掀起更大的浪。
回到大竹峰时，夕阳正落在竹林上，给翠绿的竹叶镀上了一层金边。田不易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背对着他们，竹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回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很清晰。
“是，师父。”易云应道。
田不易转过身，看了看张小凡，又看了看易云，忽然道：“晚饭多加两个菜。”
苏茹从厨房探出头，笑着喊道：“早备好了！知道你们要回来，炖了竹荪鸡汤！”
田灵儿跑过来，拉着张小凡的胳膊：“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没欺负你吧？我就知道大师兄一去准没事！”
张小凡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切，紧绷的心忽然松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烧火棍，那沉沉的暗意似乎淡了些，倒像是吸收了夕阳的暖意，有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易云望着远处通天峰的云雾，心里却没那么轻松。他知道，苍松不会善罢甘休，焚香谷的异动、残翼妖狼、雷灵珠失窃案……这些看似零散的事，像一张张网，正在慢慢收紧。
但当他看到演武场上，田灵儿正拉着张小凡比划剑招，田不易背着手在一旁指点，苏茹的声音混着饭菜香飘过来时，又忽然定了心。
大竹峰的竹，经历过无数风雨，从来不是靠躲避存活的。它们扎根在石缝里，汲取着每一滴雨露，把每一次风吹雨打，都变成扎根更深的理由。
就像此刻，夕阳穿过竹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张小凡的剑招依旧有些笨拙，却比来时更稳了些。那根黑色的烧火棍被他握在手里，不再是负担，反倒像一块需要他用韧性去打磨的璞玉。
风，己经起了。但只要根还在，就不怕。易云想。他转身走向厨房，决定今晚多喝两碗鸡汤——毕竟，养足了精神，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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