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铁门被拉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钝刀刮过生锈的管道。一股混合着陈旧纸箱、廉价香精和霉菌的浊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王主管腆着啤酒肚堵在门口，油光发亮的脑门下，那双三角眼在萧羽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和磨破边的帆布鞋上溜了一圈，鼻腔里挤出声冷哼。
“就这？”他肥短的手指戳向堆积如山的货箱，“林家大小姐的'贵婿'，连个叉车证都没有？李总交代了，今晚八点前，SKU编号C7的瑕疵品全得清点返工！清不完——”他故意拉长调子，唾沫星子喷在萧羽脸上，“您这尊大佛就甭回主楼吃饭了，跟耗子在这儿啃纸板吧！”
货架高得像悬崖峭壁，歪斜的纸箱摇摇欲坠。编号C7的货堆在最后排最阴暗的角落，几盏坏掉的顶灯让那片区域像张着黑洞洞的嘴。萧羽沉默地往里走，胶底鞋踩上不知名的粘稠液体，发出“咯吱”轻响。两个穿着脏污工装的年轻人叼着烟堵在过道，烟头明灭间，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其中一个抬脚把空矿泉水瓶踢到萧羽跟前：“喂，贵婿，搭把手呗？哥几个腿都跑细了。”
萧羽弯腰捡瓶子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货架顶层。一个边角开裂的纸箱正被他们用扫帚杆悄悄往外捅，箱体倾斜的角度像悬在蛛丝上的石头。他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塑料瓶身——
“哗啦！”
纸箱倾覆！白花花的高级骨瓷餐盘瀑布般砸落！刺耳的碎裂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开，瓷片西溅如刀！萧羽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己经拧身，后撤步快得拉出残影，几片锋利的碎瓷贴着他裤管掠过，“夺夺”钉进旁边纸箱。扬起的粉尘在昏暗光线下翻滚，像一场肮脏的雪。
王主管的咆哮震得货架嗡嗡作响：“萧羽！你他妈手是脚长的？！这一箱顶你十年工钱！”他肉山似的身躯冲过来，手指几乎戳到萧羽鼻尖，“赔！现在就给我签单子！”早有准备的会计小跑着递上单据，笔尖悬在签名处簌簌发颤。
仓库顶棚的通风扇叶懒洋洋转着，切割着从高窗投下的惨淡天光。一束光恰好打在萧羽低垂的睫毛上，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慢慢抬起手，没接笔，却从满地狼藉中精准拈起一块较大的瓷片。雪白的瓷片上，清晰印着个深蓝色油墨喷码——生产日期：2025年6月20日。
“昨晚生产的货，”萧羽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开喧闹，“今早就成'积压三个月返工品'了？”他指尖翻转瓷片，另一面赫然贴着张崭新的、还没捂热的“瑕疵品”红标。碎瓷堆里，更多新鲜油墨的日期码在浮尘下若隐若现。
王主管脸上的横肉僵住了，血色瞬间褪成猪肝灰。两个工人下意识后退半步，烟头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死寂被铁门再次拉开的声音打破。龙霸天的心腹阿豹斜倚门框，黑色紧身T恤勒出鼓胀的肌肉线条。他抛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眼神像淬毒的钩子刮过萧羽：“龙爷的帖子，你也敢晾着？”信封“啪”地摔在萧羽胸前，滑落时被萧羽两指夹住。阿豹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今晚十点，天香阁。龙爷的耐心……可比李总少得多。”他目光扫过满地碎瓷和王主管惨白的脸，嗤笑一声，转身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线里。
信封边缘割着指腹。萧羽低头，黑色卡片上烫金的“霸”字狰狞刺目。他慢慢弯腰，拾起那支被会计遗落的笔。笔尖悬在赔偿单签名处，停顿。王主管喉结滚动，汗珠顺着肥腻的脖颈往下淌。突然，笔尖落下——却不是签名。萧羽手腕稳定如磐石，在单据空白处刷刷写下一行地址：城南旧货市场，三区17号档口，老周。
“下午三点，”萧羽把单据拍回王主管汗湿的掌心，声音淬着冰碴，“带上库房监控硬盘，去这儿找货。晚一分钟……”他抬眼，目光第一次毫无遮掩地钉在王主管脸上，那里面沉沉的压迫感让胖子膝盖一软，“这堆碎瓷怎么来的，李总会知道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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