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诗瑶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几缕斜阳，在红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李明送的香槟玫瑰插在琉璃花瓶里，甜腻的香气混着文件油墨味，熏得人头晕。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季度报表，数字像游动的蝌蚪，怎么也聚不成形。
“瑶瑶？”李明的声音黏在耳边，“荣盛那笔单子，我爸说了，只要柳家点头……”
他指尖有意无意划过她握鼠标的手背。柳诗瑶猛地抽手，钢笔“啪嗒”滚落在地。弯腰去捡时，李明阴影笼罩下来，昂贵的雪松香水味压得人窒息：“江凡那种人，在赌场混久了，身上能干净？听说金鼎的孙老板放话了，要他一只手——”
“咔哒。”办公室门被推开。
江凡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口，旧夹克肩头沾着星点墙灰。他目光扫过桌上刺眼的玫瑰，最后落在李明几乎贴着柳诗瑶后背的姿势上，脚步顿了顿。
“妈炖了汤。”他把保温桶放在茶几，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李明首起身，慢条斯理抚平西装袖口褶皱：“江先生来得不巧，我们正谈生意。”他刻意加重“生意”二字，从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推过去，“柳氏建材的供应商刚刚集体提价，瑶瑶愁得午饭都没吃。不像江先生，闲人一个，送汤的功夫总有的。”
柳诗瑶瞥见江凡手背上未愈的擦伤——是上周金鼎混混围堵留下的。她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江凡，你先回去。”
保温桶盖子被江凡拧开又扣上，骨节发白。鸡汤的鲜香混进玫瑰的甜腻里，发酵出怪诞的味道。他没看柳诗瑶，只盯着李明：“供应商名单给我。”
“给你？”李明像是听见天大笑话，“江先生要拿赌术变出原材料？”
“唰啦——”
江凡突然抽走柳诗瑶桌上的计算器。塑料按键在他指下爆出暴雨般的脆响，残影连成一片。三分钟，计算器屏幕定格在七个猩红数字。他抓过钢笔，在文件空白处唰唰写下一串供应商代号。
“这西家提价幅度超行业均值30%，”笔尖戳着纸面，墨团晕开，“查查他们采购总监最近账户。剩下三家——”他圈出代号，“仓库在城西老工业区，上周消防检查全卡住了，原料堆着发霉。压价15%，他们抢着签。”
办公室里死寂。打印机嗡嗡运转声格外刺耳。
李明脸上虚假的笑终于挂不住：“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江凡把文件拍回柳诗瑶面前，纸页边缘割破空气，“打个电话就知道。”他转身出门，旧运动鞋踩过光洁地砖，没一点声音。
柳诗瑶指尖发凉。李明还在咆哮“他算什么东西”，可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她眼底。她鬼使神差拿起手机，拨通第三个供应商电话。对方听到压价15%时倒吸冷气，半小时后竟真发来草拟合同。
文件从柳诗瑶指间滑落，雪片般散了一地。
夜色吞没城中村最后一缕天光时，江凡拐进巷口的社区诊所。消毒水味盖不住奶奶身上溃烂伤口的腐气。他拧干毛巾，小心翼翼擦老人浮肿发亮的腿。
“凡娃……”老人枯手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掐进肉里，“钱…别给了…回家…”
吊瓶里的药液一滴，两滴，砸在江凡心口。床头柜抽屉深处，银行卡余额短信刺得人眼眶发烫——还剩三万七，不够三天特护费。
手机在裤兜震动。阿强的信息跳出屏幕：“金鼎的人摸到诊所了！后门走！”
江凡猛地关灯。黑暗中，奶奶的喘息像破风箱。他背起老人冲出后门，垃圾桶被撞翻的巨响中，三道黑影从巷口包抄过来。
“跑啊？”为首的光头掂着钢管，“孙老板请江先生喝茶！”
钢管带风砸向江凡后脑！他侧身闪避，肩胛骨硬挨一记，闷哼声被奶奶的尖叫盖过。另外两人扑上来拽老人，干瘦的胳膊被扯得咯咯响。
“妈！”江凡眼底终于炸出血丝。他旋身把老人护在墙角，钢管擦着耳廓砸在砖墙，火星西溅。混乱中他摸到半截锈钢筋，反手捅进光头大腿！
凄厉惨叫划破夜空。江凡趁机撞开缺口，背起奶奶狂奔。碎玻璃扎进脚底，血脚印烙在污水横流的地面。身后叫骂声越来越近，前方巷口却突然亮起刺眼车灯。
黑色轿车急刹甩尾，车门弹开。“上车！”驾驶座上的柳诗瑶脸色惨白，攥方向盘的手指节凸起。
轮胎擦着追兵衣角碾过，后视镜里光头捂着血淋淋的腿咒骂。车厢弥漫着血腥和老人伤口溃烂的恶臭，柳诗瑶胃里翻腾，却从后视镜看见江凡撕下衣襟给奶奶包扎。昏黄路灯掠过他低垂的侧脸，额角汗珠混着血痂往下淌。
“为什么帮我？”他突然问。
柳诗瑶咬住下唇。后座老人昏沉中呢喃“凡娃别赌了”，江凡包扎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她忽然想起白天他拍在桌上的那串数字，想起他背上奶奶时微弓的腰——像一座沉默的桥，一头压着深渊，一头连着人间烟火。
“吱嘎——”车停在破旧筒子楼下。江凡背起奶奶，脚步沉得拖不动。柳诗瑶看着他消失在黑洞洞的楼道口，鬼使神差拨通电话：“张叔，把老宅空着的东厢房收拾出来。”
电话那头惊诧：“大小姐，那是给贵客……”
“现在就收拾！”她挂断电话，掌心全是冷汗。车窗外，三楼窗户亮起暖黄的灯，窗纸上映出佝偻的人影。柳诗瑶发动车子，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亮得骇人。
巷子深处，光头啐出口血沫拨通电话：“孙老板，那老太婆是江凡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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