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鸟鸣被厚重的隔音玻璃滤得只剩一点模糊的底噪。柳家别墅的餐厅里,空气却比窗外的晨雾更粘稠。长条餐桌铺着浆洗得挺括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晨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柳建宏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切割着溏心蛋,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餐桌末尾。
江凡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一碟酱瓜,朴素得与满桌精致的西式早点格格不入。他低着头,安静地吃着,旧T恤的领口洗得有些发毛。
“小凡啊,”柳建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脸上堆起一种长辈式的、却略显刻意的温和,“昨天多亏了你。金鼎那边……你不用太担心,我柳家在本地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顿了顿,放下刀叉,语气更郑重几分,“集团最近在谈城东那块地,对手是宏远地产,背后站着周家。他们路子野,手段不太干净。你看……能不能从你的人脉里,搭条线给规划局的王副?”
柳诗瑶握着牛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父亲这话听着是商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仿佛江凡一夜之间成了块万能膏药,哪儿都能贴。
江凡咽下最后一口粥,抬眼,目光平静:“爸,我认识的人,大多在牌桌上。规划局王副……怕是不太合适。”
柳建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柳建成在一旁打着圆场:“哎呀,姐夫谦虚了!能认识金鼎都忌惮的人物,哪能没点真本事?”他眼神热切,“要不,晚上‘云顶会所’组个局?姐夫你露个脸就行!镇镇场子!”
“二叔,”柳诗瑶忍不住开口,声音微冷,“江凡不是工具。”她放下杯子,瓷器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餐厅再次安静下来。
江凡看着柳诗瑶紧绷的侧脸。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高领羊绒衫,衬得脖颈修长,像只骄傲的天鹅。她为他说话,但这维护里,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疏离?昨晚那个带着薄茧的指尖触碰他额角的瞬间,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他站起身,声音不高:“我去看看奶奶。”借口离开这令人窒息的餐桌。推开沉重的餐椅,椅腿在光洁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杂物间依旧昏暗。江凡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目光。他从枕头套的夹层里摸出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八十万,奶奶的救命钱。指腹反复着冰冷的卡面,仿佛能汲取一丝力量。
“咚咚。”门被轻轻叩响。
柳诗瑶端着一杯温水站在门口,另一只手里拿着小瓶碘伏和棉签。“换药。”她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工作。不等他回应,她己经侧身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狭小的空间因她的闯入瞬间显得更加拥挤。她身上清冽的香水味混合着杂物间淡淡的霉味,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她拧开碘伏瓶盖,棉签蘸上深褐色的液体,示意他坐下。
江凡坐在床沿。柳诗瑶微微俯身,凑近他额角。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她动作很轻,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道己经结痂的伤口,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他微凉的皮肤,带来细微的电流感。
“爸和二叔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低声说,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伤口,“他们只是……被昨天吓到了,又看到了‘价值’。”价值两个字,她说得有些涩。
“我知道。”江凡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低沉微哑,震得她耳膜嗡嗡的。她拿着棉签的手抖了一下,棉签头戳到了伤口边缘。
“嘶……”江凡轻轻吸了口气。
“对不起!”柳诗瑶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手,脸颊飞起两抹可疑的红晕。慌乱间,她撞到旁边堆着的旧纸箱。箱子摇晃,顶上那个蒙尘的、缺了口的青瓷花瓶首首朝她砸落!
江凡反应快得惊人。他长臂一伸,不是去挡花瓶,而是猛地揽住柳诗瑶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侧身护住她的头!
“哗啦——!”
花瓶砸在他后背上,碎裂开来,瓷片西溅。温热的液体瞬间洇透了他后背的T恤——是柳诗瑶手里的半杯水泼在了他身上。
柳诗瑶整个人被圈在他怀里,鼻尖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的耳膜。他手臂环着她的腰,隔着薄薄的羊绒衫,掌心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烙进皮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得令人心慌。
“你……”柳诗瑶抬起头,对上江凡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深潭般的沉静,而是翻滚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浓烈又克制的情绪,像压抑的熔岩。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肌肉绷紧,似乎想收紧,却又硬生生停住。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没事吧?”江凡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奇异的颗粒感。他松开手,像卸下千斤重担,迅速退开一步,拉开距离。后背湿透的布料紧贴着皮肤,沾着几片碎瓷,隐隐作痛。
柳诗瑶脸上红晕未褪,心乱如麻,胡乱摇头:“没……没事。”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指尖微微发抖。
“别动,我来。”江凡挡开她的手,蹲下身,利落地清理碎片。他动作麻利,后背的湿痕却清晰地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柳诗瑶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背上,又像被烫到般飞快移开。刚才那一瞬间的拥抱,他怀里那种令人心安的、混合着旧木和烟草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诗瑶!”楼下突然传来柳建宏带着明显不悦的喊声,“李明来了!在客厅等你!”
这个名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柳诗瑶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尽,眼神复杂地看了江凡一眼,转身匆匆离开。门被带上,狭小的杂物间再次恢复了孤寂。空气里,只残留着她身上那抹清雅的香气,和他后背湿透的、带着水渍的凉意。
江凡蹲在地上,捏着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指腹被边缘割出一道细细的红痕,渗出血珠。他仿佛毫无知觉,目光沉沉地盯着地上那滩水渍倒影里扭曲的自己。
李明。
那个名字像一根刺,扎进了这片刚刚开始融化的冰层之下。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狭小的、被藤蔓遮挡的窗户前。用力推开锈蚀的窗栓,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吹散了那点残留的暖香。窗外,一辆线条流畅的银色跑车嚣张地停在柳家别墅门口。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米色风衣、身材高挑的男人斜倚在车门上,正仰头看向别墅二楼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江凡的眼神骤然冷冽,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后背上被瓷片划破的地方,隐隐渗出的温热液体,此刻也变得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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