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诗瑶指尖捏着那张偷拍照，硬质相纸边缘割得指腹生疼。照片里，江凡的侧影在霓虹暧昧的“迷迭香”酒吧门口格外清晰，一个穿着亮片吊带裙、波浪卷发垂到腰际的女人几乎贴在他怀里，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正暧昧地划过他敞开领口下的锁骨。拍摄角度刁钻，江凡低头的瞬间像在亲吻女人的发顶。背景电子屏上，“VIP包厢888”的字样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眼底。
“昨晚十一点，”李明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钻出来，裹着蜂蜜般的黏稠恶意，“‘迷迭香’的妈咪莉莉安，圈里出了名的‘销金窟’活地图。嫂子，他拿柳家的钱……玩得挺花啊。”
照片被狠狠掼在红木办公桌上，撞翻了插着白玫瑰的水晶花瓶。水漫过柳诗瑶刚签好的荣盛海运股权转让协议，墨迹在湿透的纸页上狰狞地晕开，像一张咧开嘲讽的嘴。她胸口剧烈起伏，真丝衬衫的纽扣绷紧到极限，窗外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昨晚他确实没回来，说去城西仓库“看看积压的建材”。城西仓库离“迷迭香”，隔了大半个城。
城中村筒子楼的铁皮门被拍得山响，锈屑簌簌掉落。“凡哥！凡哥开门！”阿强的粗嗓门带着火气。
江凡拉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手里还沾着面粉。狭小的厨房里，奶奶正颤巍巍包着馄饨，肉馅的香气混着老房子潮湿的霉味。阿强把手机怼到他眼前，屏幕上是本地八卦论坛热帖标题：《深扒赘婿赌神风流夜！柳千金头顶能跑马？》。配图正是那张角度刁钻的偷拍。
“李明的狗腿子干的！”阿强喘着粗气，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查了IP，就是他公司那台电脑！那酒吧妈咪我也找到了，给钱就能‘合影留念’，妈的……”
江凡盯着照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睑下方熬出的淡淡青黑泄露了一丝疲惫。他转身回厨房，拧开水龙头冲掉手上黏腻的面粉，冰冷的水流激得骨节发白。“奶奶，”他声音平缓得听不出波澜，“馄饨馅里姜末放多了，您歇着，我来。”
老人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逡巡，枯瘦的手突然抓住他湿冷的手腕，指甲掐进皮肉：“凡娃……别惹事……回家……” 那力道带着垂死之人的执拗。
江凡反手握住奶奶的手，掌心滚烫。他俯身，凑到老人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气音低语：“囡囡乖，包完馄饨就回家。” 哄孩子的语气，却像淬了冰的刀锋。
柳氏集团顶层会议室，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在暮色里燃烧。江凡推开沉重的胡桃木门时，里面针锋相对的争吵戛然而止。
柳诗瑶坐在长桌尽头，脸色比身上那件银灰色西装套裙还冷硬。对面，李荣盛——李明的父亲，腆着啤酒肚，手指粗的金链子勒在衬衫领口，正唾沫横飞：“……三成！柳家占荣盛海运三成是底线！柳丫头，别忘了是谁帮你压的城西仓库价！”他身后站着两个律师，公文包摊开，文件像雪片铺满半张桌子。
“李总，”江凡径首走到柳诗瑶身侧，拉开椅子坐下。他没看李荣盛，目光落在柳诗瑶面前那份被水渍毁掉的协议上，湿透的纸张皱缩着，墨团里“51%”的字样模糊变形。“城西仓库的消防栓，”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砂纸擦过所有人的神经，“修好了吗？”
李荣盛嗤笑：“关你屁事！”
“消防通道堆的聚氨酯保温板，”江凡从旧夹克内袋掏出一张折痕深刻的检测报告，轻轻推到桌子中央，“燃点低，释放氰化氢。上个月临市仓库大火，烧死十九个，老板现在还在ICU。”他指尖点了点报告末尾鲜红的公章，“安监的抽查通知，下午三点传真到荣盛。李总秘书大概……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会议室死寂。李荣盛脸上的肥肉抽动了一下，血色瞬间褪尽。他身后的律师慌忙翻找手机。
柳诗瑶猛地转头看向江凡。他侧脸在落地窗的逆光里轮廓锋利，眼下那抹青黑此刻格外刺眼。昨晚……他去了城西？不是“迷迭香”？
“海运线西成五，”江凡抬起眼，第一次首视李荣盛，瞳孔深处那点被刻意压制的锐光像冰锥，“柳家派人进驻财务和调度。同意，安监那边我帮你拖三天清库存。不同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律师屏幕上刚跳出来的通知邮件标题，“您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订ICU床位了，隔壁老王上周刚腾出来一间。”
李荣盛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金链子在的颈子上勒出深痕。他死死瞪着江凡，又猛地看向柳诗瑶，眼神怨毒得像淬了蛇毒。
柳诗瑶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她看着江凡推过来的那份湿漉漉的协议，上面模糊的墨迹和清晰的检测报告叠在一起。昨晚他湿透的裤脚沾着仓库区特有的灰色泥浆……她胸口那团冰冷的硬块，裂开了一道细缝。
“好！”李荣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西成五！江先生……好手段！”他抓起笔，在律师重新递上的协议上狠狠签下名字，笔尖几乎划破纸背。起身离开时，他撞开椅子，经过江凡身边，压得极低的声音裹着腥风：“小子，夜路走多了，当心撞上鬼！”
会议室门“砰”地关上。夕阳最后的余烬烧进房间，在江凡肩头镀上一层血色的光边。柳诗瑶盯着他眼下那片阴影，嘴唇动了动，那句“昨晚……”却卡在喉咙里，又涩又苦。
“奶奶包了馄饨，”江凡站起身，旧夹克肩头蹭着一道不知哪来的白灰，“让我问你……回不回去吃？”他声音很淡，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有握着椅背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柳诗瑶看着他肩头那道刺眼的白灰，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迷迭香”的巨幅广告牌在不远的街角闪烁，莉莉安媚笑的唇印在夜色里红得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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