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老式铁锅咕嘟作响，奶白的馄饨汤翻滚着，氤氲热气模糊了柳诗瑶的视线。她捏着汤匙，瓷勺边缘硌着指尖。饭桌上只有奶奶絮絮叨叨的咳嗽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江凡坐在对面昏黄的灯泡下，正用一把小锉刀仔细打磨一块半透明的亚克力板，碎屑像细雪落在他磨白的牛仔裤上。
“凡娃……”奶奶把一只馄饨夹到柳诗瑶碗里，浑浊的眼睛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瑶瑶吃……”
柳诗瑶喉咙发紧。馄饨皮薄馅嫩，是她喜欢的荠菜鲜肉。她记得上次来，随口提过一句。目光不由自主飘向江凡手边——那块亚克力板边缘己被打磨得圆润如卵石，中间嵌着几枚微型电子元件，细如发丝的导线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不像玩具。
“啪嗒。”江凡关掉锉刀，拿起亚克力板对着灯光检查。光线穿透板子，在他深邃的眼窝投下奇异的几何阴影。他忽然抬眼，视线撞上柳诗瑶来不及躲闪的目光。
“防窃听的，”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说天气，“李荣盛喜欢在合同里藏‘小礼物’。”手指在亚克力板某处轻轻一按，一枚米粒大小的黑色元件弹了出来，“射频信号发射器，贴在你昨天签的那份补充协议第七页夹层里。”
柳诗瑶脊背窜起一股寒意。她想起李荣盛律师递文件时，手指刻意压住的那一角。
“你……怎么找到的？”她声音有些干涩。
江凡把玩着那枚微型窃听器，金属外壳在他粗粝的指腹间翻转。“他用的型号，”他扯了下嘴角，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三年前澳门‘金珊瑚’赌场，藏在筹码里出千，坑了个日本财阀。”指尖稍一用力，那黑色小方块“咔嚓”一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精密的电路，“后来那财阀的保镖，把出千的人十根手指一截截敲碎了，喂了赌场后巷的流浪狗。”
奶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膀耸动得像风中落叶。江凡瞬间收拢手指，碎裂的零件被攥进掌心。他起身轻拍奶奶佝偻的背，动作是柳诗瑶从未见过的轻柔，眼神却仍凝着未散的冷冽。
“囡囡不怕，”他低语，哄孩子般的调子，却又像某种警告，“碎渣子而己。”
柳诗瑶胃里一阵翻搅。她看着江凡掌心里那点金属寒光，又想起“迷迭香”门口猩红的指甲。这个世界的光鲜表皮之下，到底藏着多少她看不见的狰狞齿牙？而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在怎样的深渊里走过一遭？
手机震动打破窒息。柳诗瑶瞥见屏幕上跳动的“李明”，指尖冰凉。她猛地站起，碗里的馄饨汤晃出来，溅在江凡手背上，滚烫。
“我……公司还有事。”她抓起包，几乎是逃向门口。关门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楼道声控灯应声而灭，黑暗吞没一切。江凡站在浓稠的阴影里，手背上那点被烫红的皮肤在昏暗中隐隐作痛。他慢慢摊开掌心，窃听器的金属碎片深深嵌入皮肉，渗出血珠，混着锉刀的塑料碎屑，黏腻一片。
窗外，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越野车无声滑过筒子楼前脏水横流的路面。副驾车窗降下一线，一只夹着雪茄的手伸出来，弹了弹烟灰。火光一明一灭间，照亮了手背上青黑色的蝎子纹身——蝎尾毒钩，正对着三楼的窗户。
江凡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黑暗中，他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沉重如远雷。楼下，越野车引擎的低吼融入夜色，像猛兽压抑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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