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爪那声“骑乘巨羚羊”的惊呼,如同冰冷的石块投入死水,在灰岩部落的堡垒中激起了恐慌的涟漪。西边高地后方腾起的烟尘,如同苏醒的巨兽喷吐的鼻息,沉闷的蹄声由远及近,敲打着每一个族人紧绷的神经。裂齿熊的凶残尚在眼前,双尾蝎的毒烟犹在鼻端,如今又出现能驾驭奔行如风的巨羚羊的神秘部落?这西边的迷雾,浓得令人窒息。
“戒备!所有人!上墙!投石机准备!”山熊的怒吼压下了恐慌,魁梧的身躯爆发出决绝的威势。无论来者是谁,灰岩部落的獠牙必须时刻锋利!
星火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小的身影紧随着山熊登上最高的瞭望土台,手扶在粗糙的木栏上,指尖冰凉。夕阳的余晖将西天染成一片血色,映照着那片翻滚的烟尘。烟尘中,那支队伍的身影越发清晰。
不是裂齿熊那种杂乱凶蛮的冲锋,而是一种带着奇异韵律的推进。数十头体型修长、肌肉线条流畅的巨羚羊(类似捻角羚或大角羚),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丘陵间腾跃奔行!它们的步伐稳健而迅捷,每一次蹬地都卷起尘土。更令人震撼的是,每一头巨羚羊的背上,都稳稳地坐着一名战士!
这些战士的装束与灰岩、裂齿熊都截然不同。他们穿着裁剪更合身、似乎是某种鞣制皮革拼接而成的短褂和长裤,外面罩着轻便的、由藤条和硬皮编织的护甲。头上戴着包裹严密、只露出双眼的皮帽,帽檐下插着几根鲜艳的羽毛。他们手中握着长矛,但矛身更细长,矛尖闪烁着金属的寒光——不是燧石,也不是黑曜石,而是青铜!每个人的腰间还挂着一张造型奇特的短弓和箭袋。
队伍中央,一面旗帜在疾驰中猎猎作响!兽皮为底,上面用浓烈的赭石和白色颜料绘制着一个极具动感的图案——一头后蹄腾空、弯角如月、蓄势待发的巨大羚羊!旗帜下方,似乎簇拥着几个装束更为华丽的身影。
“百羚旗…”老枯藤不知何时也被人搀扶上了木墙,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面旗帜,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是‘飞羚’部落!传说住在西方大草原和山地的接壤处!他们…他们是草原上的风!是山林的影子!驯服巨羚,奔走如飞!他们的箭…能射落天上的苍鹰!他们…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飞羚部落!驯兽骑乘!青铜武器!这每一重信息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灰岩族人的心头。刚刚击退裂齿熊、重创双尾蝎而升起的一丝渺茫信心,在这支如同天降神兵般的队伍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对方的机动性、装备、展现出的秩序感,都远超他们的认知!
蹄声如雷,迅速逼近裂齿熊盘踞的高地。高地上,裂齿熊的队伍也出现了巨大的骚动。篝火被慌乱地踢灭,人影憧憧,显然被这支突然出现的、气势汹汹的队伍震慑住了。飞羚部落的速度极快,在距离裂齿熊营地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时,队伍前方一名骑手猛地举起手中长矛,发出了一声尖锐悠长的呼哨。
呜——!
整个飞羚队伍如同收到指令的雁群,瞬间由疾驰变为缓行,最后在裂齿熊营地侧翼约两百步外的一片开阔地稳稳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惊人的骑术和纪律性。巨羚羊安静地站在原地,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偶尔的响鼻。
为首的几名骑手策动坐骑,缓缓向前踱了几步。其中一人摘下皮帽,露出一张被风霜雕刻、线条刚硬的中年男子面孔,古铜色的皮肤,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目光扫过乱成一团的裂齿熊营地,又越过营地,投向更远处灰岩部落那灰白色的木墙堡垒,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评估着混乱的局势。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裂齿熊营地的方向,缓缓举起了右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握紧成拳!这是一个充满力量感和警告意味的姿势!
裂齿熊营地里的骚动瞬间平息了许多。那个脸上涂着熊爪油彩的魁梧首领出现在营地边缘,隔着距离与飞羚首领对视,眼中充满了忌惮、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低吼了几句,似乎在质问。但飞羚首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再次举起了握紧的拳头,然后缓缓放下。意思不言而喻——此地,飞羚部落接管了!要么退,要么战!
裂齿熊首领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愤怒的公牛。他死死盯着飞羚首领,又看了看对方身后那数十名沉默如山、装备精良的骑手,最终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咆哮,猛地一挥手!
呜——呜——!
裂齿熊那低沉的撤退号角再次响起,比上次更加急促!整个营地的裂齿熊战士如同退潮般,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浓浓的屈辱,迅速收拾起简陋的营帐和武器,沿着高地的另一侧斜坡,头也不回地向更远的山林深处溃退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尚未熄灭的篝火余烬。
飞羚部落兵不血刃,仅仅依靠强大的威慑力,便驱离了凶残的裂齿熊!整个过程如同雷霆扫穴,干净利落,看得灰岩部落木墙上的众人目瞪口呆,背脊发凉。
飞羚首领的目光再次投向灰岩部落的木墙。那锐利的视线,仿佛能穿透距离,落在每一个墙头战士的身上,带着审视、疑惑,还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漠然。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下令队伍原地休整。骑手们纷纷下鞍,给巨羚羊喂食水囊里的清水和一种晒干的草料。他们动作熟练,纪律严明,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
压力!无形的、巨大的压力!如同沉重的山峦,瞬间从裂齿熊那边转移到了灰岩部落头上!对方展现出的力量层级,让木墙和投石机都显得如此脆弱。
“他们…他们想干什么?”一个年轻的战士声音发颤。
“会不会…会不会是来帮我们的?”有人抱着一丝微弱的幻想。
“帮我们?他们刚才看我们的眼神…像在看猎物!”狼爪的声音冰冷,赤红的眼中充满了警惕和一种面对更强存在的、原始的躁动。神弓被他握得死紧。
星火的心沉到了谷底。飞羚部落的目标是什么?盐?这河谷?还是…他们也是为“铜腥”而来?俘虏口中的“黑水河”就在西边,飞羚部落此刻占据的位置,正好扼守着通往西边的要道!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木墙根部的阴影里滑了出来,正是派往西边探查的夜枭!他浑身沾满泥泞和草屑,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首领!神使!”夜枭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找到了!西边!裂齿熊高地后面,顺着那条很深的水沟(黑爪河支流)往下游走半天!有一片…一片被烧焦的山谷!谷口有裂齿熊的哨探,我没敢靠近!但是…”他急切地从贴身的兽皮囊里掏出几块拳头大小、沉甸甸的石头!
火光下,那石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介于暗红与紫褐之间的颜色,表面坑洼不平,带着金属的光泽和明显的、人为敲砸的痕迹!其中一块断裂面,更是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的暗金色光芒!更奇特的是,这些石头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气,混合着硫磺和铁锈的味道——正是俘虏死前提到的“铜腥”!
“就是这种石头!红色的!很沉!敲开里面像…像凝固的兽血(暗金色铜金属光泽)!那山谷里到处都是!谷口还有一堆堆烧过的灰烬,冒着很淡的烟,味道…又腥又呛人!”夜枭急促地汇报着,将那几块沉甸甸的石头递到山熊和星火面前。
星火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接过一块石头,入手沉重冰凉,那暗红的色泽、金属的光泽、独特的“铜腥”味…**天然铜矿石!而且是含铜量相当高的氧化铜矿(赤铜矿)!** 那些灰烬和呛人的烟,显然是原始粗炼留下的痕迹!裂齿熊占据的高地后方,竟然真的存在一个露天铜矿!这,就是双尾蝎青铜的来源?!也是飞羚部落青铜武器的可能来源地?!
“干得好!夜枭!”山熊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和激动。他看着手中的“腥红铜石”,又望向西边高地外那片被飞羚部落占据的开阔地,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铜!力量的象征!此刻就在眼前,却又被更强大的飞羚部落虎视眈眈地守着!
星火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铜矿石,指节发白。线索连上了!双尾蝎的青铜来自这里,裂齿熊盘踞在此可能也是为了控制或争夺矿源!而如今,更强大的飞羚部落以雷霆之势驱走了裂齿熊,成了这片矿区的实际掌控者!灰岩部落想要染指,无异于虎口夺食!
就在这巨大的震撼与压力交织之际,隔离区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和痛苦的哀嚎!一个没有分到“神药”的伤员,因为伤口严重感染引发了肺炎,在高热和窒息中剧烈抽搐,口鼻中喷出血沫,眼看就要不行了!负责照看的族人惊慌失措地冲出来求救。
“神使!救救他!他快不行了!”哀求声带着哭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星火身上。山熊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狼爪握紧了拳头。岩停下了给皂角幼苗浇水的动作,不安地望过来。飞羚部落的巨羚在远处喷着响鼻,冰冷的青铜矛尖在夕阳下反射着寒光。手中的铜矿石沉重而冰冷,带着力量的诱惑和致命的血腥。
生存的抉择,从未如此残酷而急迫。救,意味着打破“神药不可再求”的铁律,可能带来未知的信仰危机。不救,族人的生命将在眼前消逝,部落的凝聚力将遭受重创。而西边,那面“百羚旗”正无声地飘扬,如同悬顶之剑。
星火站在木墙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承受着所有的目光。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块暗红腥咸的铜石,又望向隔离区方向那濒死的抽搐和绝望的哀求。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如同粘稠的血,涂抹在灰白色的壁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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