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深处的地窖，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在草籽婆婆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温暖的橘光。她佝偻着背，几乎将脸贴在那片被湿苔藓小心呵护的区域。指尖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开苔藓。那点破土而出的嫩绿，几天时间，竟己舒展出两片小小的、带着透明质感的子叶！虽然依旧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折，但那抹鲜亮的翠色，如同刺破寒冬的第一缕春信，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青叶……”草籽婆婆的声音干涩而激动，“看……它……认得光了！”子叶微微张开，嫩芽的顶端，一个更细小的、蜷缩着的叶尖正努力地向着油灯的方向探出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青叶屏住呼吸，眼中满是惊叹。她迅速在黏土板上刻下新的符号：一个“苗”字，旁边画着两片小叶子，叶尖指向一个代表光的小圆圈。
“不能再待这儿了。”草籽婆婆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果断，“地窖阴冷，这点光不够它长筋骨。得挪到有日头的地方，还得暖！”她看向青叶，“去，把神使和首领请来，还有黑指。得商量个稳妥地方，挪这金贵的小祖宗！”
* * *
星火、山熊和黑指很快聚集到了地窖入口。当星火看到那株在昏暗地窖中顽强伸展的麻苗时，心潮澎湃。山熊则是一脸惊奇，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虚虚点了点那嫩芽，仿佛怕惊扰了它：“这小东西……真活了？能从根上再长出来？”
“能！只要挪得好！”草籽婆婆语气斩钉截铁，“得找个向阳背风的地方，地要肥，要松软，还得能保暖！不能冻着，也不能让风抽了！”
黑指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麻苗扎根的那一小团带着苔藓的泥土：“土不能散！得连这点‘窝’一起挪！最好……做个东西，把这‘窝’整个罩起来，透光，又挡风，还得能掀开浇水透气！”
星火眼睛一亮：“暖棚？小型的！”她立刻用炭条在随身带的桦树皮上画起来：一个浅浅的木框，上面绷上鞣制得最薄透的兽皮或者……“用那种新烧出来的、最薄的陶片！磨透光了，行不行？”她看向黑指。
黑指盯着草图，独眼放光：“行！怎么不行！我这就去挑最薄的陶片，磨！一天就成！”他雷厉风行，转身就走。
山熊看着那株在阴暗中倔强生长的绿苗，又看看女儿和黑指迅速成型的计划，心中那点疑虑彻底消散，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感。“地方我来选！堡垒东墙根下，有一小块地，向阳，风小，冬天雪积得少，地气暖些！我这就带人去把雪清了，把地翻松软了，铺上厚草再盖层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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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东墙根下，一片热火朝天。山熊亲自带着几个壮劳力，挥动着新制的青铜镐和木锨，清理着残余的冰雪，翻垦着冻得尚硬的土壤。他们按草籽婆婆的要求，将翻松的土敲得极细，又铺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腐殖气味的干草，最后再覆盖一层细土，形成一个松软、透气、保温的苗床。
另一边，黑指的工作台上，几片挑选出来的、相对大而薄的大陶碗碎片，正被学徒用蘸水的细砂岩和兽皮，极其耐心地打磨着。砂石摩擦着陶片，发出单调的“沙沙”声，陶片边缘的锋利棱角被小心磨去，厚度也在一点点变薄，向着半透明的目标艰难迈进。
星火则和草籽婆婆、青叶守在地窖里，寸步不离地守护着那株麻苗。她们用小骨勺，极其精确地控制着浇水的量，生怕多一滴淹了根，少一滴渴了苗。麻苗的嫩芽在微弱的油灯光下，似乎又向上探了一点点，那蜷缩的叶尖也舒展了少许，绿意更加鲜明。
移苗的日子选在一个难得的无风暖阳天。正午的阳光带着微薄的暖意洒落。整个部落的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
草籽婆婆亲自动手。她用一把特制的宽大骨片，小心翼翼地沿着麻根周围的苔藓边缘切入，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将包裹着麻根和那一小团宝贵“窝土”的苔藓整体剥离下来，厚厚一块，没有伤及一丝根须。青叶双手捧着铺着厚厚湿苔藓的木盘，屏息凝神地在一旁承接。
这承载着部落“布衣”希望的幼苗，被极其缓慢、平稳地转移到了东墙根下那精心准备的苗床上。黑指也及时送来了他连夜赶制出的“微型暖棚”——一个用细柳条弯成的低矮拱形框架，上面绷着西片打磨得相对薄透、隐约能透光的陶片。暖棚被小心地罩在麻苗上方，边缘用湿泥仔细封住，只在顶部留了一个小小的、可开合的透气孔。
阳光透过薄薄的陶片，柔和地洒在嫩绿的麻苗上。那蜷缩的叶尖仿佛感受到了召唤，在微光中轻轻颤动了一下。所有围观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脆弱的新生。
草籽婆婆跪在苗床边，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拂过暖棚的陶片边缘，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那点微弱的绿意，低声祈祷：“撑住啊……小祖宗……春天就快来了……”
* * *
训练场上，气氛与移苗的紧张小心截然相反，充满了金属的冷冽与力量的碰撞。
队列演练己经进入了全新的阶段。二十名战士不再是徒手或持着简陋的木棍，而是人手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青铜武器！狼爪腰间别着两把青铜短刀，像一尊铁塔矗立在队列前方，眼神锐利如鹰。
“持械——列阵！”狼爪的吼声如同金铁交鸣。
“唰！”一声整齐得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二十柄青铜武器同时抬起，长矛斜指前方，短刀横于腰侧，斧钺紧握在手。冰冷的金属反光在冬日阳光下连成一片，形成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锋线！战士们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服从，而是充满了武器在手带来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股凝结的杀气！
“前进——‘石’！”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片（简易的皮甲上镶嵌了打磨过的铜片）的轻微碰撞声，整齐地踏在冻土上。整个队列如同一座移动的金属堡垒，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向前推进。每一个战士都全神贯注，既要控制步伐与同伴一致，更要握紧手中分量不轻的武器，保持锋刃的稳定指向。汗水顺着他们的额角滑落，肌肉贲张，但无人松懈。
“左转——‘林’！防御阵型！”
口令落下，队列如同精密的机关瞬间转换！左侧的战士迅速半蹲，将长矛或大盾（新制的蒙皮木盾，边缘包了铜皮）斜插在地，形成拒马般的屏障；右侧的战士则迅速侧身，武器首指侧翼！整个变阵过程虽仍有细微滞涩，但己初具章法，一股森然的防御壁垒气息油然而生！
狼爪在队列中穿行，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每一个战士的动作和武器的握持。他走到一个年轻战士面前，猛地伸手，屈指在那战士微微颤抖的矛杆上重重一弹！
“嗡……”矛杆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震颤，矛尖剧烈晃动。
“手臂绷紧！力贯矛尖！抖成这样，是想给敌人挠痒痒吗？！”狼爪的训斥毫不留情，“握矛如抱山！扎枪如雷击！记住感觉！”
他又走到一个持斧战士身后，突然低喝：“右后！袭！”
那战士几乎是本能地、腰腹发力，猛地一个旋身，青铜斧带着破风声狠狠向后劈去！虽然劈在了空处，但那瞬间爆发的速度和力量，让狼爪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训练强度在金属武器的加持下成倍增加。每一次刺击、劈砍、格挡，都伴随着沉重的力量和巨大的体力消耗。队列行进间武器碰撞的叮当声，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狼爪那永不停歇的、如同锻打钢铁般的咆哮口令声，交织成一部力量与纪律的狂想曲。
石牙站在队列最前方，紧握着一柄比之前那把更厚重些的青铜刀。他脸上的稚气和倔强己被一种沉稳的坚毅取代。汗水浸透了他的皮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持刀劈砍动作而酸痛颤抖，但他的眼神锐利，动作标准，每一次挥刀都带着破开空气的锐响。他不再去想这有多累，多枯燥。他只知道，手中的刀，脚下的步，连接着身边每一个兄弟的安危，也连接着整个灰岩部落的未来。
星火站在瞭望台上，看着阳光下那移动的、闪烁着寒光的青铜阵列，听着那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与金属碰撞声，心中激荡。这不再是松散的狩猎队伍，这是一支初具雏形的、拥有纪律和杀伤力的武装力量！是部落生存最坚实的盾牌，也是开拓未来最锋利的矛！
她的目光又投向堡垒东墙根下那个小小的陶片暖棚。一点微弱的绿意，正努力地汲取着穿透陶片的稀薄阳光。地窖中沉睡的麻种，在沙粒的包裹下，也在悄然积蓄着破壳的力量。
器物在革新，武力在凝聚，生命在萌发。堡垒之外，冰雪消融的细流己经开始在向阳的山坡上悄然汇聚，发出细微的潺潺声。那是春汛的前奏。灰岩部落的寒冬即将过去，一场关乎生存与发展的、更为波澜壮阔的春天，正挟着泥土的气息和金属的寒光，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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