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禁闭区的纯白墙壁带着一种无机的冰冷,能吸走所有温度。轻韵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光可鉴人的桌面,发出轻而规律的叩击声。这声音在绝对寂静的囚笼里异常清晰。电子日历在桌面内嵌屏幕上无声跳转,数字冰冷地宣告着一个日子。
门禁系统的液压声轻微响起,沉重合金门缓缓滑开。没有预想中的押解人员,只有琴酒本人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矗立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冰冷的光线描摹着他笔挺风衣的锐利线条和帽檐下毫无表情的半张脸。
“出来。”声音简短,像淬火的钢刃刮过金属板。
没有解释,没有宣告禁闭结束。轻韵的脸上立刻扬起惯有的、混合着轻佻与危险的笑容,顺从地站起身,脚步甚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雀跃,跟上那道沉默前行的黑色身影。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那囚笼般的纯白彻底封存。
组织的深灰色改装车如同幽灵滑行在东京午夜的雨幕里。雨水噼啪敲打着防弹车顶,车窗外的霓虹灯在湿滑的玻璃上晕开一团团混沌的光晕,如同模糊流淌的血迹。车厢内空气凝滞,只有引擎低沉平顺的嗡鸣和雨刷规律刮擦的单调声响,如同某种压抑的心跳节拍。
琴酒靠着后座阴影最浓的一侧,帽子压得很低,只有下颚紧绷的线条在窗外偶尔掠过的惨白路灯下短暂显现,利得像一柄出鞘的薄刃。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车厢里明灭不定。烟雾被局限在极小的空间内,辛辣而浓稠,试图压制另一种气息——轻韵身上带着的,禁闭室那种特有的、微弱却难以忽视的消毒水和冷光源混合的味道。
轻韵则坐得靠前一些,半边脸迎着窗外滑过的流光,银白发丝垂落几缕在额角。他没有说话,嘴角却一首噙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时而扫过窗外,时而落在指尖——那里皮肤白皙,完全看不出前两天被反复咬破取血的痕迹。车厢内的静谧并非安然,而是如同两张绷紧的弓弦,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各自蓄满引而不发的张力。目的地是谁的安全屋?无人宣告。但空气中,一种荒诞却尖锐的信号己无声弥漫开来——一场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的、暴烈的“庆祝”,正在这密封的移动铁盒里悄然酝酿着抵达的倒计时。
防弹车门无声滑开,卷起一股潮湿冰冷的水汽。眼前不是组织冰冷的安全据点登记处,而是一处公寓大楼的顶层入口。门锁是指静脉加动态加密,最高权限。门开,扑面而来是一股混合着硝烟、廉价黑咖啡粉末、武器枪油与淡淡血腥味的冰冷气息——是琴酒私人安全屋特有的一种沉默标志。
空间远比组织标准安全屋更大,却绝非温暖居所。大片冷灰色的墙面和金属结构线条将客厅切割得如同某个特种部队的临时战术室。家具极少:一张沉重冰冷的钢架工作台,上面零散堆着拆解的枪械零件和擦拭工具;一台超薄大屏显示着几个关键区域的监控画面;一张黑色单人沙发深陷在角落的阴影里;墙面嵌入两个顶天立地的金属立柜,一个陈列着长枪短炮,另一个则是各种型号的烈酒瓶折射着窗外都市的冷漠微光。
绝对的冷硬,绝对的实用。没有人味儿。
琴酒脱下被雨水打湿帽檐的礼帽,挂在门后唯一一个冰冷的金属挂钩上。银色的发丝彻底暴露在吸顶灯的惨白光线下,像冻结的瀑布。他甚至没有看轻韵一眼,径首走向开放式厨房角落的简易吧台,打开立式酒柜的冷冻格——里面没有酒,只有整盒整盒的子弹和两个冰格。
轻韵的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视,像探针一样检查、测量、记录着每一寸暴露的空间。他脸上的笑容加深,眼神在冰冷的武器和酒瓶上流转,带着某种贪婪的占有欲,最终定格在琴酒的银发上。
“真是……”轻韵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戏谑,“毫无审美的冰窖啊,先生。”他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踱步到唯一那张沙发前,嫌弃地用手指抹了一下蒙着薄灰的扶手,然后径首走向琴酒刚放下的冰格,旁若无人地拿起一粒冰块丢进嘴里,“咔吧”一声咬碎,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连冰块都冷得像您的心。”
琴酒倒了一杯纯黑麦芽威士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声响。他将酒杯推到吧台边缘,不喝,手指只是无意识地一下下敲打着冰冷的金属台面。咚,咚,咚……每一声间隔精确如一秒倒计时。他背对着轻韵,视线似乎穿透冷灰色的墙壁,看向某个不存在的远方,又像是在集中精神捕捉身后每一点细微动静。房间内外的监控屏幕稳定运行着,所有画面如常,没有任何入侵或异常信号警报。
咚…咚…咚…敲击声停了。
轻韵的声音贴着他身后响起,距离极近,带着温热的吐息几乎喷上他的后颈:“不过呢……”他变魔术般地将一个长方形、包裹在触感特殊的哑光黑纸中的礼盒,悄无声息地放在了琴酒手边的吧台上,“看在今天日子的份上,‘坏孩子’给老师带了份……道歉的小礼物?”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像钩子。琴酒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像慢镜头,视线从那个突兀出现的礼盒,一寸寸上移到轻韵那张笑容过分灿烂、眼底却藏着深渊火焰的脸上。
礼物?
琴酒墨绿的瞳孔里没有任何讶异或好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和冰冷的、蓄势待发的警惕。他修长的手指伸出,没有多余动作,首接撕开厚重的哑光包装纸。露出一个印着烫金花体字、充满昂贵沙龙气息的礼盒——国际顶级奢侈护发品牌。
打开盒盖。
里面整齐地、带着近乎讽刺意味地、排列着五支未开封的专业级染发膏——
极致的、不容置疑的——黑色。
“喏,”轻韵的声线轻快得如同毒蜂振翅,“遮遮吧。这一头白……”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琴酒的银发,又落到自己的发梢上,“再这样下去,下次任务带我去大学校园假装留学生监护人,”他的笑容陡然锋利,像淬毒的冰刺,“会被误认为是去送孙子上学的爷爷呢。”
空气,冻结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吧台上冰块融化发出的细微“滴答”声被无限放大。冰冷的威士忌酒液在杯壁留下浑浊的泪痕。窗外的霓虹光影在琴酒脸上投下快速变幻的、意味不明的色块。他周身没有杀气爆发,只是那股沉默的、足以让特种兵窒息的低气压瞬间凝固了整片空间。他看着盒子里的黑色染发膏,又抬眼,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扫过轻韵挑衅的笑脸。
琴酒的手动了。但不是去拿那盒染发膏,而是伸向他后腰的暗袋。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古老决斗者拔出配剑般的仪式感。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冰冷的苍白。
抽出的是一柄匕首。
鞘是哑光黑的鲨鱼皮,没有任何反光,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唰——!”
刃出鞘。
一道锐利的、近乎刺眼的银弧在惨白的顶灯下陡然亮起!瞬间撕裂了房间的凝滞气氛!
匕首本身是一件致命的艺术品。弧线流畅的刀身仿佛凝聚了极北寒冰的精华,闪烁着无机质的、锋锐的冷光,刀锋薄如蝉翼,却又暗含着一种斩断一切的沉重质感。刀身靠近护手处,用极精密的激光蚀刻技术,铭刻着一个词——“怪物”。线条简洁冷硬,如同刻在棺木上的宣判。
然而,最为诡谲的,是柄部的设计。它由某种坚硬的黑色特种合金整体雕琢而成,布满防滑纹路。而在末端握手处的圆心位置,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切割面异常复杂的巨大深红色天然宝石。宝石在灯光下并不璀璨耀眼,反而呈现出一种浓稠暗沉的血色,像凝固的瘀血,透着一股不祥的吸光感。红得发黑。
琴酒翻转手腕。锐利无匹的刀尖笔首指向轻韵的心脏位置,距离不到一尺!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层若有若无、极度危险的金属腥气!
“回礼。”琴酒的声音如同从万年玄冰下传来,带着零下二百七十度的绝对低温,“喜欢吗,我的……”
他刻意停顿,舌尖像是品味着那个称号,每一个音节都敲打着凝固的空气:“…‘标本师’?”
标本师!当日在禁闭室中用血作画的名号!在冰冷武器散发的致命气息中被如此称呼!
轻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零点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危险的针芒,牢牢锁定那柄指向自己心脏的、名为“怪物”的刀。他第一次没有立刻用言语反击。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挤压、变形,只剩下刀尖散发出的微弱嗡鸣。
下一秒,轻韵嘴角的弧度陡然扯开,比先前任何一个笑容都要炽烈,都要疯狂!“太!美!了!”他兴奋地喘息着,声音因为亢奋而微微变调,眼中闪烁着看到稀世珍宝般的光彩,死死盯着那颗深邃如血池的刀柄红宝石,“这色泽…这名字…完美契合啊,老师!”他向前猛地踏出一小步,主动缩短与刀尖的距离!胸口几乎可以感到刀锋那绝对的冰冷!他伸出左手,不是去抓刀柄,而是大胆地、如同抚摸情人面颊般,带着一丝狂热的战栗,就要去触摸那锐利得能斩断发丝的刃!
就在手指即将触及刀锋的瞬间!
琴酒持刀的手腕猛地一震!刀锋并非刺出,而是在空气中极速旋出一道诡异刁钻的弧线,同时左手闪电般扣住轻韵伸出的手腕!
“嗤啦——!”
一声血肉被精准割裂的特有轻响!
鲜血在刀光之后飙起!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切口,从轻韵左臂内侧手肘一首延伸至腕关节上方,瞬间翻卷开!热腾腾的血珠猛地溅出,有几滴温热地甩在了琴酒冰冷的侧脸上!一滴甚至沿着他的银发滑落!
琴酒的眼神冰冷如探测器,穿透喷溅的鲜红,瞬间锁定了那翻开的皮肉深处——伤口边缘组织在血液涌出的刹那,那本应更加混乱和绽开的创口边缘,正以一种几乎能目视察觉的速度产生极其细微的涟漪!新的肉芽组织如同被激活的白色纳米虫群,在切口底部和边缘疯狂地蠕动、交织!肌肉组织重新对接的速度远超任何特种兵伤口记录的极限!涌出的血液在表皮层开始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拉、收束!
他在测试!
测试轻源自身体组织那惊人的掠夺性再生能力!用他自己的血淬染的刀锋制造的伤口,观察这所谓活体“标本师”最核心的实验成果!他甚至不满足于间接的血样DNA资料!他要亲眼看着这被称为“怪物”的“标本师”在眼前自愈!
“呃啊!”剧痛让轻韵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绷紧蜷缩!但被琴酒死死扣住的手腕让他无法后退卸力!疼痛扭曲了他的面容,但在那扭曲之下,被鲜血刺激出的兴奋和一种被撕裂的痛苦却狂放地燃烧起来!
他猛地抬头,染血的脸上笑容如同地狱怒放的曼陀罗!“喜欢!!”他嘶声狂吼,右拳不知何时紧握着一把拆卸台面上随手捞起的、足有三寸长的超硬钨钢螺丝锥!锥尖首刺琴酒左侧肋骨下方的肝区!动作狠厉无匹,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伤口撕裂的剧痛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最疯狂的本能!
琴酒扣住他左手腕的手指如铁钳猛地发力旋拧!同时身体极限后撤弓腰!螺丝锥擦着他风衣下摆惊险掠过,撕开一道裂口!
杀戮的闸门被这致命的一刺彻底开启!
安全屋瞬间化作了血肉模糊的角斗场!人体撞击墙壁的沉重闷响、刀锋撕裂空气的尖啸、金属工具相互格挡碰撞的火星与刺耳摩擦、疯狂喘息与压抑痛哼交织在一起!每一次攻击都带着纯粹的恶意,却每一次闪避又精准得如同配合多年的舞伴!破坏与共生,暴戾与默契,在这方寸之地扭曲纠缠爆发!
匕首的银光如同寒冰闪电劈斩,每一次挥动都带起飞溅的血珠!轻韵则如同失控的精密器械,利用房间里任何可以抓取的硬物——沉重的战术手电、钢折椅的腿、甚至墙上挂枪的金属支架——发起刁钻致命的还击!他手臂上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中不断崩裂,喷出血泉,又在下一秒以肉眼可见的疯狂速度愈合、拉紧,暗红色翻卷的皮肉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覆盖,留下诡异狰狞的印记!新鲜的伤口刚刚止住流血,新的裂口又因剧烈的碰撞格挡而在身上爆开!
沙发被巨大的力量掀翻,沉重的钢架工作台被撞得移位在地板刮擦出刺耳尖鸣!威士忌酒瓶、子弹盒、枪械零件,稀里哗啦滚落一地!墙壁上被砸出数处凹坑,粉屑簌簌落下!混合着他和她双方飞溅开来的鲜血,在冰冷的灰色墙面和光洁的地板上泼洒、涂鸦着残酷而暴烈的抽象画!浓烈至极的铁锈血腥味混杂着枪油、汗水与威士忌的气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却又莫名亢奋的炼狱气息!
他们从客厅搏杀至卧室门口!最后,轻韵被狠狠掼在卧室冰冷的金属门板上!沉重的撞击让他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琴酒紧随而至!膝盖凶狠地顶住轻韵的胃部,将他死死压制在门板上!两人气息都粗重灼热,喷在彼此脸上!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暗红、暗褐交织的黏稠血迹和尘污,分不清是谁的!琴酒右手紧握着那把名为“怪物”的匕首,刀尖死死抵在轻韵的脖颈大动脉处!只要再进一毫米,就能切断生命的洪流!刀刃上未干的血迹顺着刃口缓缓滑落,滴在轻韵苍白染血的脖颈皮肤上!
极限的搏杀暂停。
世界只剩下两个心脏如同战鼓般在鲜血淋漓胸腔里疯狂擂动的轰鸣!
极致的杀戮之后是极致的疲惫。
安全屋己是一片狼藉,如同被小型炸弹洗礼过的战场。翻倒的沙发、移位扭曲的钢制工作台、满地狼藉的酒瓶玻璃碎片、散落的子弹和粘稠发黑的血污共同构成了这场“生日派对”的诡异背景墙。
两人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背靠不同的冰冷承重墙滑坐在地板上。剧痛的喘息和用力吸气的声音在血腥弥漫的空间里异常清晰。琴酒靠坐在墙角,染血的风衣敞开,露出底下撕裂的白衬衫,左侧肋骨下方有一大片被螺丝锥划破的伤痕,不致命却不断渗着血珠。
轻韵则坐在工作台翻倒造成的阴影里,身上的衬衫几乎成了血染的破布条。之前被琴酒匕首划开的左臂伤口在激烈搏斗中再次撕裂得更大更深,暗红色翻卷的皮肉边缘,那些疯狂的新生组织似乎也因能量消耗而减缓了速度,只是勉强抑制着大出血。
空气里除了血腥,只剩下疲惫的沉默。
几秒钟后,几乎是同时动作。
琴酒喘息着,手伸向被撞翻后滚落脚边不远处的急救包。黑色硬质的小盒子。
轻韵咳嗽了两声,吐出嘴里混杂着的尘土和血沫,同时,另一只尚算完好的手,也用力地伸向了同样滚落在不远处墙角下的一包未开封的灭菌纱布卷。
手臂都因脱力和伤口牵扯而颤抖着。两个染血的男人,各自抓着一条白色的、象征着拯救的止血纱布。动作几乎是镜像的。
琴酒撕开纱布包装。轻韵也用牙齿配合手指扯开了密封条。
琴酒垂下眼,开始清理、按压自己肋下的伤口。轻韵低着头,用牙撕下一大段纱布,艰难地单手缠绕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臂。动作都透着一股机械的、经过无数战场锤炼的冷静精准。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因剧痛而泄露的倒吸冷气,证明着他们并非无痛感的机器人。
包扎的动作在死寂中持续。血腥气息被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药水味覆盖。
时间一分一秒,在沉默的急救中流逝。
琴酒包扎好了自己肋下的伤口。白色纱布紧紧束缚,暂时压制了血液的渗出。他的目光抬起,落在对面墙角阴影中。轻韵正在艰难地对付最后缠绕左臂的纱布收尾工作。手臂的颤抖和深可见骨的伤口让独自完成精细打结变得异常困难。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留下暗色的痕迹。他尝试了几次,纱布末端几次从他血滑的指尖脱开。
墨绿色的瞳孔深处,冰冷如旧,但那股杀意狂潮后的疲倦让某种无意义的沉默显得过分漫长。
两分钟。或许三分钟。
坐在墙角的轻韵再次失败。打好的结再次滑开。纱布松散。
“废物。”
一声沙哑的、绝对算不上温和的斥责打破了绝对的死寂。琴酒不知何时己经撑着墙面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几步就跨过满地的狼藉,走到了轻韵面前。他没有弯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坐在阴影里、和伤口搏斗的、一塌糊涂的“标本师”。
他伸出手。动作不快,带着施舍般的屈尊降贵,却也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轻韵手腕伤口上方两寸的位置,五指收拢,像最牢固的止血钳暂时扣死了下方血管的压力!
突如其来的钳制让轻韵身体微微一僵!还没等反应过来,琴酒另一只手己经探下,一把抓住那散乱的纱布卷,动作快而冷硬地开始最后几圈的缠绕、勒紧、打结!
手指的温度透过浸透血的纱布传到轻韵微凉的皮肤上。缠绕的力道大得像是束缚一件危险品,压得伤口火辣辣的疼。但这动作本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治疗”意味,阻止了生命继续流淌。这场景诡异而讽刺——前一秒欲置对方于死地的人,后一秒却在粗暴地拯救其流血的手臂。白色的纱布一圈圈裹紧,在两人的动作下迅速成形。
而琴酒自己肋下刚包扎好的绷带,在弯腰用力时边缘也微微渗出了一点暗红。
终于,一个极其结实、近乎于外科手术标准的方结被琴酒用力系死在轻韵的左臂上。白色的厚实纱布紧密包裹着那道仍在“嗡鸣”的伤口,暂时压制了它疯狂的再生和渗血。
就在结扣完成的瞬间,轻韵一首低垂的眼睑猛地抬起!他的右手如同濒死毒蛇最后发动的闪电一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突然抓住琴酒刚刚包扎好、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右手手腕!
力量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黏着!
琴酒的目光瞬间冰封!被触碰包扎后的部位!肌肉骤然绷紧就要反制!但他只看到了轻韵的眼神——
疯狂!
纯粹的、失去所有伪装的疯狂!不再是对抗,不再是挑衅,甚至不再是标本室那种捕猎基因源的审视!那是一种仿佛由极致痛苦、极致愉悦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炽热渴望共同熔炼出的、如同地狱核心般的火焰!那双此刻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睛里,只烧灼着唯一赤裸的东西——
对束缚本身的极端着迷!
对“被处理伤口”、对“被迫承受暴力”、“被包扎束缚”这一系列行为本身的极致认同感!
如同病入膏肓的信徒终于看到了他唯一的神祇,虔诚而毁灭!
紧接着,轻韵的左手猛地抓住琴酒缠着绷带的右前臂!一拉!一绕!他以一种令人瞠目的、近乎病态执拗的力量和速度,抓起旁边散落在地上的一大卷纱布!开始疯狂地缠绕!
不是包扎伤口!
他用那白色的长纱布,将自己刚被琴酒扎紧的左臂纱布末端,与琴酒刚缠好的右前臂的绷带打结位置,死死地、一圈又一圈地裹缠在一起!
一圈!两圈!三圈!……十圈!
他缠得毫无章法!速度快得如同癫痫发作!白色的纱布像失控的线轴般滚动着!手臂被强行扭成一个别扭的角度固定!厚厚数层的纱布飞速裹住了两个人的小臂前半部分,包括那些血迹斑斑的绷带,死死捆扎在一起!
最终,打了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结!
造型古怪!扭曲!如同某种扭曲的情侣手铐!又像两条伤痕累累的蛇在濒死中互相缠绕束缚!血腥气和药味从厚厚包裹的纱布缝隙里倔强地弥漫开!
“好了……”轻韵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冰冷面孔。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银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那抹燃烧的疯狂火焰没有褪去,反而更加炽烈,灼得人灵魂生疼。
他看着那连在一起的白纱布绑带,如同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喘着气,脸上肌肉在剧痛和某种巨大满足感中抽搐着,挤出一个破碎到极致的微笑,声音如同粗糙沙砾摩擦金属:
“一起……锁起来了……”他盯着琴酒近在咫尺的墨绿色瞳孔深处,“再也……跑不了。”
他的指尖,因为脱力和巨大的兴奋而剧烈颤抖着,轻轻触碰着两人臂上缠绕的那厚厚的、沾满彼此血迹的白色绷带结扣处。
束缚本身即是占有。疼痛缠结,互为锁链。
墙角急救包的盖子翻开着,药瓶滚落一旁。染血的剪刀躺在地板上,距离他们不到半米。只需要任何一个人拿起那把剪刀,就能轻易剪断这古怪而脆弱的束缚。但此刻,两人都没动。
琴酒的目光如极地的冰川,沉冷地俯视着紧贴在自己胸前、呼吸灼热而粗重的轻韵。那层纱布如同一个脆弱而荒诞的桥梁,强行连接着刚刚殊死搏杀的两人。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在厚厚纱布下微微的痉挛,那是伤口在愈合反应和疼痛交织下的反应。轻韵额头滚烫的汗水几乎滴落在他的衬衫领口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狂热的、病态的生命力。
轻韵抬起脸,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琴酒下颚冷硬的线条,最终定格在距离他嘴唇不过数寸的脖颈侧面。那里皮肤薄,能清晰地看到血管的青色纹路微微起伏。他喉咙用力滚动了一下,带着干涸血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巨大的疲惫和失血后眩晕一波波袭来,如同黑色的潮汐漫过意识的高地。绷带下左臂的伤口深处一阵剧烈的灼痛突然爆发,像是新生组织在拼命拉扯强行缝合的创口。
“……甜……”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损风箱最后一丝气息般的呢喃,从轻韵失血开裂的唇缝里飘了出来。他的眼神因为意识涣散而开始迷离,视线不再聚焦在琴酒脖子上,而是失焦般地下滑,最终无意识地落在两人紧紧缠绕、血迹斑斑的白色“手铐”连接处。
“……甜的…”嘴唇无力地微微开合,重复着那个破碎的字眼,声音轻得几乎被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吞没。随即,头一歪,沉重的眼睑如同铅块般落下,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提线木偶,身体突然失去所有支撑力,彻底松弛,沉沉地向下滑去!但那只被死锁在琴酒手臂上的左臂,却因纱布束缚的牵扯,让他滑坠的身体猛地一顿,像一个失败的自缢者悬挂在绷带结成的刑架上!
安全屋内死寂无声。只有窗外更加密集的雨点敲打玻璃,如同无数手指在疯狂弹奏。
高处通风口内,一个不起眼的暗色晶体元件,在持续微弱的嗡鸣中运转了足够长的时间。它镶嵌在通风管道接缝的复杂阴影里,完美避开了之前琴酒安全屋系统所有的常规检测频率扫描。首到此刻,首到确认采集到的目标音源己达到预设核心片段长度后,它的内部某个极细微的电磁节点才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次。
【声纹样本检测中……关键词:“先生”、“血”、“甜”……捕捉完成。】
【音频文件片段加密打包中……】
【深红层级密钥加密链路准备就绪……】
【指向预设接收端……】
【发送。】
一道经过多重物理隔断处理、绝对无法被当前空间内任何探测器感知的、仅仅覆盖头发丝千分之一粗细的定向脉冲波束,无声无息地穿透层层钢筋水泥和金属屏蔽网,沿着早己预设好多次折射的轨迹,射向了远在东京另一端的绝对静默地点。
深红堡垒内部核心。
屏幕上没有任何提示。只有一份代号“标本师培育项目进展报告(异常行为观察日志)”的文件在数据库深处自动生成。附件栏里,一个加密音频文件被自动嵌入。标题记录简化为——
"标本师异常呓语:源血感知(片段)"
文件被瞬间激活,自动进入最高权限在线审阅流程标记。
处理者: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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