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小白的嗥叫声穿透清冽的山风，一声接一声，急促而警惕，像无形的线拉扯着江晚晚的神经。
倏然抬头，凝神细听，那声音并非遭遇危险的狂躁，而是某种带着提醒意味的、穿透力极强的长嗥——
来自客膝山方向。
院子里喧闹的寒暄声瞬间低了下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又看向江晚晚，仿佛她才是这山野声音的最终解读者。
“是小白，”
江晚晚轻声开口，打破了瞬间的寂静，眉头微蹙:
“在客膝山那边。它在…示警，但不是对付敌人。”
她对自家养的这几只通人性的狼崽子的叫声早己熟稔于心。
话音未落，院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二狗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棉袄敞着怀，额头上冒着热气，脸上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晚晚！里正！大山叔！”
他顾不上喘匀气，就连珠带炮似的汇报:
“来了！山外来人了！好几拨呢。”
“牵着骡马，沿着新修的山道往上走，瞅着像是奔咱们集市来的！”
院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乡亲们交头接耳，脸上纷纷露出惊奇和些许无措。
正月刚过，积雪未化完，往年这时节根本不会有外人进山。
江晚晚心头先是一紧，这么快？
她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寻常走亲串友的——
只能是闻风而来的商人。
她年前散出去的那些“客膝山菌菇集市”的风声，竟比春风跑得还快。
旋即，一股热流又涌上心头。来得正好！
她脑海里飞快盘算：
空间里这一个多月积攒的平菇，保鲜状态下早己堆积如山。
正愁如何不引人怀疑地大量出售。
大柴房里新一批的菌包也到了即将出菇的爆发期，白花花、嫩生生的菇朵挤挤挨挨，眼看就要涌出来。
正巧，可以借这股“东风”。
“爹，里正爷爷，”
江晚晚声音清亮，瞬间压过了院里的嘈杂，目光沉稳地看向两位主心骨:
“怕是年前说的客商来了。这是好事儿！”
她转向众人，朗声道：
“各位叔伯婶娘，咱们的菌菇不愁卖了！劳烦里正爷爷这就通知下去，让年前登记了来我家开荒以工换菌菇，换砖瓦、换粮食的人家，都到我家来领菇！咱们统一拿到村口新建的集市棚子里去卖！”
江里正浑浊的老眼一下子亮了，旱烟杆一磕：
“好！好事！大山，你这闺女，真是了不得！”
“我这就去敲锣！让几个村里的村长或族长登记有哪些人家。”
“不卖的也可以通知乡亲们去集市看看，那些货商带来了什么东西来山里买卖!”
老爷子腿脚利索得不像话，转身就往外走，声音洪亮。
“都听见晚晚说的了？想换钱换物的，赶紧回家去拿筐篓！”
院子里顿时沸腾起来，人们惊喜地嚷嚷着，呼啦一下散开大半，各自奔忙去了。
江晚晚又迅速吩咐：
“二哥，你带几个人先去集市棚子，把咱们备好的‘江氏菌菇’牌子挂起来，再把秤、筐都准备妥当。”
“三牛哥，你力气大，腿脚快，去菌菇房，把今天能摘的第一茬鲜菇都运过去，记得轻拿轻放，品相要好。”
“大哥，你带阿忠他们，把…把地窖里那些存着的菌菇先搬一部分出来。”
“登记分发给来领去卖的乡亲。”
她刻意模糊了空间的来源，只说是地窖。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江家人和阿忠几人立刻应声而动。
整个江家新居如同精密的器械，高效地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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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看着这一切，深邃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娇小却气场强大的身影。
他看着她镇定自若地发号施令，看着她眼底闪烁的慧黠与自信，听着她清脆利落的声音——
像山涧敲击玉石，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
鼻尖萦绕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奇异的菌菇清香。
那味道新鲜、，带着泥土的生机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纯净气息。
与他过往在任何富庶之地闻过的食物香气都不同。
顾峥心中惊异更甚——
这绝非一个寻常村姑所能有的魄力和组织能力。
还有这菌菇…他目光扫过院角三牛他们正小心翼翼搬出来的一筐筐鲜菇。
朵大肉厚，色泽温润，洁白如玉，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品相。
还有那所谓的“地窖存菇”，只怕也另有玄机。
江晚晚安排妥当，稍稍松了口气，一转头，正对上顾峥探究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随即落落大方地走过去。
“顾公子见笑了，家里忙乱，怕是惊扰你休养了。”
她语气客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江姑娘哪里话，是在下叨扰了。”
顾峥微微颔首，声音因伤病略显低沉，却依旧清越。
“姑娘运筹帷幄，处事果决，令人钦佩。”
他这话并非全然客套，眼底有一丝真实的赞赏。
江晚晚笑了笑，目光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扫过——
注意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握着扶手而微微发白，显然腿伤仍在剧痛。
“阿忠，”
江晚晚唤道:
“顾公子不宜久坐，一会儿人多了更不便，你先送顾公子回房歇着吧。春桃，把熬好的伤药和温水送过去。”
她的体贴周到自然而妥帖，顾峥道了声谢，没有推辞。
在被阿忠背起离开厅堂时，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院子里，人们扛着扁担、挎着竹筐，正络绎不绝地赶来，脸上洋溢着期盼的笑容。
空气中菌菇的鲜香愈发浓郁，混合着山间清冷的空气，形成一种奇特而生机勃勃的氛围。
江晚晚正站在院中，拿起一朵刚送来的鲜菇，仔细查看品相
顾峥收回目光，心中暗潮涌动。
这个江家，这个江晚晚，还有这看似普通却蕴藏着惊人财富与生机的深山……
他原本只想找个地方暂避疗伤，如今却觉得，自己或许撞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谜局之中。
那些暗中的追兵……他们能找到这里吗？
若是找到，又会给这片世外桃源带来怎样的灾难？
他闭上眼，任由阿忠背着自己离开喧闹的中心，鼻尖那缕奇异的菌菇清香却挥之不去。
村口外客膝山新建的集市棚子下，很快便人声鼎沸。
一筐筐、一篓篓洁白的平菇被整齐隔层码放，江晚晚亲自定了底价，又教乡亲们如何与商人议价。
山外商人们看到如此大量且品质上乘的鲜菇，无不双眼放光，啧啧称奇。
讨价还价声、骡马嘶鸣声、乡亲们兴奋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客膝山菌菇集市的第一曲贸易交响。
江晚晚穿梭其间，时而查看菌菇品质，时而低声指点乡亲。
心思却有一缕飘向了家中那个沉默的伤者，以及小白示警的、更深的山林——
这些商人的到来，是纯粹的商业嗅觉，还是……夹杂了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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