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膝山外围的风还裹着几分春寒，却吹不散兰溪镇街头巷尾的热闹。
可今日不同，南来北往的人刚接近镇子入口，目光便全被山林旁那新立起的木牌勾了去——
樟木削成的牌身泛着油亮的木纹，顶端雕着遒劲的“江氏山庄”西个黑字。
下方贴着告示，墨迹还带着几分未干的润意。
挑着担的老农放下担子，粗糙的手指划过告示上“招募庄客”的字样，嘴里“啧啧”出声：
“这江氏是谁家？竟把西方山到客膝山到苍莽大山山脉那片荒岭包了？”
听说那西方山与牛头山都是石头山，琳琳星星几棵杂草，首到客膝山才有丛林树木。买这两座山有啥用?还山庄?
钱多了没处花?毛病吧？！
旁边卖糖葫芦的货郎也凑过来，竹杆上的红果晃得人眼晕：
“昨儿还没见呢，夜里悄没声儿就立起来了，你看那木牌，得有两三个壮汉才扛得动，木料也是上好的，不像是寻常人家折腾的。”
人渐渐多了起来，议论声也渐渐涨起来。
一位穿绸缎的商户皱着眉摇头：
“那山头有啥好？北边常年积雪，南边尽是乱石，开垦出来也种不出好庄稼，也就山里长大的敢碰这硬茬。”
话刚落，就有个破衣烂衫的少年挤进来，冻得通红的手攥着衣角，眼里却亮得很：
“我敢去！只要管饭，劈柴挑水我都能干！管它什么庄园。主子叫干啥就干啥！”
少年话音未落，又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孤儿围过来。
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听说山庄招人，只盼着能有个安身之处。
也有看热闹的达官贵人坐着马车经过，撩开帘子扫了眼木牌，嘴角勾着轻慢的笑：
“怕不是哪个乡绅头脑发热，扔钱打水漂呢。”
“客膝山与莽山间己有巨虎野狼出现，去年还听说伤了人，这山庄建起来，怕是先得喂了野兽。”
随从连忙附和，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留下一串不屑的轱辘声。
议论声没飘多久，就顺着风传到了县衙。
京官正坐在堂内，手里捏着刚写好的辩状，笔尖还沾着墨。
听见门外自己带的下人，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议论：
“什么江氏山庄？哪来的山庄敢在客膝山外的西方山立牌？”
官差满头大汗，衣襟都湿透了，跑过来结结巴巴地回话：
“大、大人，是真的！镇子西个进出口外面不远处，挨近苍莽山脉的林边都立了木牌。”
“还有告示，说要招募庄客开垦山脉，那木牌上的字……像是特意请人写的，气派得很！”
京官“啪”地把毛笔拍在案上，墨汁溅得宣纸上黑了一片，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胡闹！客膝山猎户村是查江晚晚的关键之地，怎容得旁人在那建庄？”
他快步走到门口，冷风吹得他袍角翻飞，却没让他冷静半分。
刚下台阶，就见赵捕头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京官心里本就发慌，见赵捕头这模样，更是火冒三丈：
“你可知晓江氏山庄之事？为何不早禀报？”
赵捕头躬身行礼，语气平淡：
“大人，这山庄是昨夜立的，属下也是刚查探回来。”
“听闻那江氏来头不明，只知出手阔绰，招募庄客给的工钱比镇上商铺还高，不少流民都往客膝山外的西方山去了。”
京官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盯着赵捕头：
“你派人去查！这江氏到底是谁，是不是与江晚晚有关！”
“大人，查不了。”
赵捕头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
“您看，这告示上只写了招募事宜，没留任何联系方式，立牌的人也是夜里来的，戴着斗笠遮着脸，没人看清模样。而且……”
顿了顿，赵捕头声音压得更低:
“现在镇上百姓都在说，江氏山庄是为了安置孤儿流民，不少人都念着好，咱们若是强行去查，怕是会惹民怨。”
京官接过告示，指尖触到粗糙的纸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
他想起昨日李家村的人闹县衙，想起半夜京城飞鸽传来的彻查消息。
如今又冒出来个不明不白的江氏山庄，这一桩桩事堆在一起，像一张网，正慢慢往他头上收。
“不可能……江晚晚明明该被老虎叼走了，怎么会有山庄？”
“即使有，一个深山猎户女，哪来那么多钱买下一片山脉还有几个另外的山头?”
京官喃喃自语，脸色从铁青变成惨白，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堂内跑，脚步踉跄，差点撞在门框上。
赵捕头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悄悄退到一旁，让人把县衙外的动静往客膝山传去。
堂内，京官翻出之前官差打听来的消息，上面写着“江晚晚被巨虎叼走，猎户村寻而不得”。
可现在想来，那老妇人的叹息、村民的附和，倒像是早就编好的戏码。
他又想起官差回来说在江家见到的一个瘸腿公子哥，像是哪里见过。
可如今琢磨着，怕是江晚晚用了什么法子，而这江氏山庄，说不定就是那公子哥在背后筹划！
“来人！”
京官对着门外大喊，声音都在发颤。
“给王大人叫来，同时备马！我要亲自去趟苍莽山！”
随从连忙应着，可刚牵来马，就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染了墨的信：
“大人！京城急信！说……说下来彻查的人己经出京了，三日后就到兰溪！”
京官接过信，手指抖得连信纸都捏不住，信上的字一个个钻进眼里，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猛地把信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喘着粗气，一股恐慌从心底翻涌上来，堵得他几乎窒息。
“完了……这下全完了……”
京官瘫坐在椅子上，往日的嚣张跋扈全没了踪影，只剩下满脸的慌乱。
他看着案上没写完的辩状，看着门外飘进的春风，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那江氏山庄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更像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他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大人，你有何吩咐?”
王县令从外面进来，开口询问。
“江氏山庄，是有人买了那一片山脉?”
京官喝问。
王县令装傻点头:
“确有此事，那江氏不知从何处得了地契，合法买下了那片山脉。”
“如今乞丐与孤儿都盼着进山庄能让日子好过些，若强行阻拦，恐生民变。”
京官听后，额头青筋暴起。
“民变？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京城彻查的人三日后就到，若这江氏与江晚晚有关，我们都得遭殃！”
王县令眉头紧锁，心里乐开了花，活该，叫你不办人事。
思索片刻解释：
“大人，如今强行查探怕是不妥，不如先派人暗中观察，看看这江氏山庄到底有何目的。”
京官咬咬牙:
“也只能如此了。你速速安排人手，密切监视，一有动静立刻汇报！”
王县令领命而去，暗中撇嘴。
也惊叹江晚晚的手段，敢跟京官硬抗。
京官坐在藤椅上，双手抱头，心中满是焦虑——
这江氏山庄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炸得粉碎。
猎户村内，江家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项事务，究竟有着怎样的谋划，无人知晓。
开荒地里，江晚晚正看着村民们把自己从空间拿出来的菜种，油菜种，年前买的各类种子撒进土里。
顾峥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张图纸，轻声报告：
“山庄的木牌立得很顺利，京官那边怕是己经乱了阵脚。”
江晚晚点点头，风吹起她的衣角，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眼里满是坚定：
“再等几日，等彻查的人到了，咱们就等着看好戏。”
不远处，江二虎江三牛正领着后生们加固堤坝，夯土的声音“咚咚”响，和着村民们的笑声，在山谷里传得很远。
那些来投奔山庄年龄大一些的孤儿，正跟着赵玲，赵刘氏学种菜，手里的小铲子虽然笨拙，却充满了希望。
小的乞丐孤儿江晚晚则安排她们去捞林中的腐叶，放在挖好的池中沤肥！
这苍莽大山外围的春天，
成了京官心头，挥之不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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