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边溪水旁的“豆香居”老豆腐坊藏在豆香里,木门被豆浆浸成乳白,像块刚点好的嫩豆腐,门楣挂着串风干的黄豆荚,豆粒在荚里轻晃,“哗啦啦”声混着石膏的清苦香漫出半条溪岸。赵猛扒着石磨往里瞅,鼻尖差点撞上磨盘间的黄豆,泡得发胀的豆子在磨齿间碾出乳白的浆,豆香混着水汽首冲脑门,他啧嘴:“这豆浆够浓的!石磨现磨的浆甜得带豆腥,比我妈用豆浆机打的还够味——她总说‘好豆腐得认豆,泡得透,磨得细,点得匀,才能出嫩香,像人心里的纯,得熬够了才扎实,差一点,豆就涩,吃着寡淡’。”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边缘沾着点豆渣:“街坊说,每到谷雨,坊里的石磨就自己转,‘咕噜咕噜’的,第三排的豆腐箱总摞成‘豆’字,最上面的卤水瓢会自己点浆,在缸沿拼出‘等’字的轮廓,还传出老人的吆喝声,‘再磨三缸浆’。上周有个来买豆腐脑的大爷,半夜来敲门,看到个系白布围裙的老汉在滤浆,说‘阿豆爱用细纱布’,回头再看,浆缸里的豆花自己聚成块,在缸面浮起‘盼’字,被新点的卤水盖了又显。”
“磨浆声?”赵猛捡起颗掉在地上的泡发黄豆,捏了捏软乎乎的豆肉,“这老豆腐匠是个实诚人,连泡豆都得‘三换三泡’,说‘一泡去土,二泡发胀,三泡出浆’,比我那开早餐铺的表哥还较真——表哥为了做‘嫩豆腐’,光试卤水浓度就耗了半月,指缝被石膏浸得发皱,说‘卤不对,豆腐就散,像话没说稳,吃着塌心’。”
苏晴望着案上未压箱的豆花,乳白的浆水泛着细泡,像铺了层碎雪,旁边的陶缸里盛着新磨的豆浆,浓得能挂勺:“里面有个系白布围裙的爷爷,正对着石磨叹气……指缝里嵌着豆渣,在豆腐箱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豆’字,说‘点不凝了’。坊后的储藏室里,藏着块没成型的老豆腐,布包上印着半朵豆花,旁边用豆浆写着‘阿豆亲启’,字迹被豆香熏得发淡。”
豆腐坊的看守是个拎着豆腐刀的老汉,姓豆,总揣着个布包,里面裹着块豆腐布残片,布上的网眼还清晰,边角绣着“1999”。“这坊是‘老豆匠’的,豆老磨磨了一辈子豆腐,最拿手的是‘石膏嫩豆腐’,一块豆腐能颤三颤,‘嫩如凝脂,鲜如乳’,街坊都喊‘豆三点’——说他点浆,三勺卤水准能凝,多一勺怕老,少一勺怕嫩。2015年谷雨没的,有人说他是等徒弟阿豆回来学‘老浆点卤法’,在石磨旁坐了整宿,天亮时手里还攥着磨杆;也有人说……阿豆在山区教做豆腐时,遇了山洪冲毁作坊,为抢出刚收的黄豆和村民的豆腐工具,被卷进溪水里,他抱着那块老豆腐,在坊前站成了个影子。”他用拐杖敲了敲石磨,“这磨总在半夜转,我守了三十年,每到豆老磨忌日,就闻见股豆腥香,是他当年泡豆的味道。”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他走到浆缸旁,缸底的豆渣里嵌着半张字条,字迹被豆浆浸得发黏:“阿豆,新收的黄豆够,磨豆浆能甜透半条街,等你回,咱给山区的小学做批豆腐脑,让娃们早上喝着暖肚子,忘了苦……水急,记得把黄豆缸垫高,别让洪水泡了,那是咱的本”,后面的字被泪水泡成了浆团,只剩个“等”字还清晰。
“豆老磨不是坐僵的。”沈辞摸了摸案上的细纱布,布眼密得透光,“储藏室的夹层里藏着本做豆腐日志,2014年春的,最后一页记着‘阿豆教山民磨出第一缸豆浆,豆花凝得匀’。他收到阿豆牺牲的消息,把自己最爱的磨杆锯了半截,说‘阿豆推磨爱留半分劲,说豆子怕碾碎’,最后就那么趴在石磨上,手里还攥着给阿豆留的新卤水,缸上刻着‘豆’字,是阿豆的名字。”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照片:穿工装的阿豆蹲在豆腐坊门口晒黄豆,手里举着块刚点好的嫩豆腐,豆老磨正用豆腐刀切块,两人对着镜头笑,背后的墙上挂着张“做豆腐口诀”,“豆要泡,磨要匀,一缸豆花暖清晨”的字样格外醒目。附页里的档案写着:“豆磨,2014年4月在山区教做豆腐时,为抢救被山洪冲的黄豆和豆腐工具,被卷进溪水牺牲,年仅二十二,遗物中有个磨得发亮的豆腐箱,是临行前豆老磨给的,说‘豆腐箱如初心,得压得实实的’。”
赵猛踹开储藏室的门,豆香混着石膏香涌出来,那块老豆腐果然在,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给阿豆留的,等他回,咱用这老豆腐做‘豆腐宴’,街坊们围着吃,让他们说,我徒弟点的豆腐,比我这老头子的还嫩得能掐出水”,落款是“师父”。“这老豆够意思,”他用手指戳了戳豆腐,软得能弹回来,“是老浆点的‘酸浆豆腐’,比我家买的盒装豆腐还鲜——那豆腐炒两铲就碎,说‘这是即食款,方便’。”
豆老汉突然抹起眼泪,从梁上摘下个布包,里面是件染着泥水的蓝布衫,口袋里露出张照片,是阿豆在溪水边洗黄豆的留影,背后写着“师父,山民学磨浆学得快,就是点卤总掌握不好,等我回,您得教我‘看花法’,让他们的豆腐也能嫩如脂,像咱豆香居的石膏豆腐那样,越炖越鲜”。“这是阿豆的布衫,2015年从溪水里捞出来的,豆老磨说‘这上面有阿豆的潮气,得垫在石磨下,磨的浆才够浓’,他每次做豆腐,都把这布衫铺在磨底的石板上。”
豆腐坊的石磨突然“咕噜”转了,豆老磨的虚影正给黄豆推磨,乳白的豆浆顺着磨盘淌进缸里,“簌簌”的滤浆声混着豆香,漫了满坊。苏晴望着石磨旁的虚影:“阿豆哥哥在递纱布……手被水泡得发白,说‘师父,这黄豆够饱不’,豆爷爷的影子举着豆腐箱笑,说‘够了够了,就等这最后一压,山区的娃吃着,准能忘了山洪的苦’,案上的豆腐脑突然自己浮起卤汁,嫩黄的豆花在碗里颤巍巍的,撒上虾皮香菜,像刚从灶上盛的。”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麻,他能“听”到豆浆沸腾的“咕嘟”声,混着豆老磨的念叨:“阿豆总嫌我压得太狠,说‘豆腐怕失嫩’,可山里的菜少啊,不压实点,咋能让他们的豆腐炖得久……”他走到坊后,挪开最重的黄豆缸,底下藏着个铁皮盒,装着阿豆的烈士证,证上的照片沾着点泥水,旁边压着那半截磨杆,杆上的豆渣被得发亮。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扶贫档案,2014年的“英烈名录”里,豆磨的名字旁写着“护黄豆与豆腐工具牺牲于山洪,追记三等功”。附页里有篇山民的回忆:“阿豆总说他师父的豆腐是‘天下最嫩’,说‘等水退了,要请师父来山区,教我们做满缸的豆腐,让每个娃都有热乎豆腐吃’,他怀里总揣着颗黄豆,说‘这是豆的魂,攥着就有劲儿做豆腐’。”
谷雨的阳光从溪水气窗钻进来,豆老磨的虚影和阿豆的虚影一起把压好的豆腐摆上柜台,的豆腐在光里泛着柔光,像堆雪做的方砖。两人对着豆腐鞠躬,豆腐刀的影子在豆腐箱上晃,像在磨出一片嫩乎乎的牵挂。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把‘酸浆嫩豆腐’做好了,像当年约好的那样,豆够饱,浆够浓,山区的娃吃着,该能笑着说‘这豆腐,比牛奶还鲜’。”
两人的虚影转身走向溪水,白布围裙的带子和布衫的衣角在豆香里飘,慢慢消失在谷雨的绿意中。石磨的“咕噜”声停了,那块老豆腐突然自己摆在坊门口,旁边放着个卤水瓢,瓢上沾着颗黄豆,像颗没凉的牵挂。
赵猛吸溜着口水突然喊:“街口的豆腐脑摊该开了!刚盛的豆腐脑浇着卤汁,鲜得掉眉毛,配着这豆腐坊的豆香正好!走不走?我请客——算替老豆师徒俩尝尝这口‘豆里的鲜’!”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就知道吃,不过……多盛两碗给豆大爷,他守了三十年豆腐坊,该尝尝这热乎的鲜,像当年豆老磨盼的那样。”
沈辞望着渐远的豆腐坊,铜钱在掌心温温的。这世上的执念,有时是藏在豆香里的纯——哪怕知道等不到,也得把豆泡得透透的,把豆腐点得嫩嫩的,万一呢?万一风把他吹回来,能笑着说“师父,你看这豆腐,比你做的还能鲜透整座山”。
车过石桥时,赵猛指着溪水喊:“看!豆浆冒热气了!怕是那师徒俩在磨新浆,正比谁的豆腐点得嫩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委托:“城北的老粉坊旁,有个老醋坊,不对——是城北的老糖坊闹鬼,半夜总听到熬糖声,甘蔗自己滚,糖浆在锅上淌出‘糖’字,像在等熬糖的人……”
“老糖坊?”赵猛眼睛亮了,“这我熟!小时候偷舔糖浆粘住牙,被糖匠的铜锅烫手心,糖渣沾了满身,现在闻见糖香还想舔……”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豆香飘远,老豆腐坊的石磨在阳光下泛着乳白,豆浆的影子漫过青石板,像在为那块迟到的老豆腐,铺条带着豆香的路,路上满是磨不完的牵挂,和等得到的鲜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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