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油菜田边的“润香坊”老油坊藏在油香里,木门被菜籽油浸成琥珀色,像块浸透的老油坯,门楣挂着串风干的油菜荚,荚壳在风里轻晃,“唰啦唰啦”声混着熟菜籽的焦香漫出半条田埂。赵猛扒着热榨锅往里瞅,鼻尖差点撞上翻滚的油菜籽,炒得金黄的籽粒在铁锅里蹦跳,油香混着烟火气首钻鼻腔,他啧嘴:“这油够纯的!古法小榨的菜籽油亮得像流金,比我妈炸丸子的油还够味——她总说‘好油得认籽,不瘪,炒得够火,榨得够劲,才能出真香,像人心里的热,得熬够了才绵长,差一锤,油就寡,吃着没味’。”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边缘沾着点油星:“街坊说,每到小满,坊里的油锤就自己落,‘夯夯夯’的,第三排的油瓮总摆成‘油’字,最上面的油提会自己舀油,在油槽沿拼出‘等’字的轮廓,还传出老人的吆喝声,‘再榨三瓮油’。上周有个来打香油的老汉,半夜来敲门,看到个系牛皮围裙的老汉在扬籽,说‘阿油爱用竹簸箕’,回头再看,油槽里的油花自己聚成圈,在油面浮起‘盼’字,被新滴的油珠盖了又显。”
“榨油声?”赵猛捡起颗掉在地上的熟菜籽,捏开壳露出的仁,“这老油匠是个精细人,连炒籽都得‘三翻三晾’,说‘一翻去潮气,二翻出焦香,三翻定熟度’,比我那开榨油厂的表哥还较真——表哥为了提‘出油率’,光试炒籽火候就耗了半月,手背被热锅烫得发红,说‘火不对,油就腥,像话没说透,吃着闹心’。”
苏晴望着案上未封瓮的新油,油面泛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银,旁边的竹筐里堆着刚扬净的油菜籽,黄得发亮:“里面有个系牛皮围裙的爷爷,正对着榨油槽叹气……指缝里嵌着油垢,在油瓮上划出歪歪扭扭的‘油’字,说‘榨不净了’。坊后的油仓里,藏着瓮没开封的‘冷榨香油’,瓮口贴着张油纸,写着‘阿油亲启’,字迹被油香熏得发淡。”
油坊的看守是个拎着油提的老汉,姓油,总揣着个布包,里面裹着块油印残片,印着“润香坊”三个字,边角刻着“1998”。“这坊是‘老油匠’的,油老榨榨了一辈子油,最拿手的是‘冷榨香油’,一瓮油能香透半条街,‘色清、味醇、无杂味’,街坊都喊‘油三夯’——说他榨油,三锤准能出净油,多一锤怕油焦,少一锤怕残油留得多。2014年小满没的,有人说他是等徒弟阿油回来学‘冷榨秘法’,在榨油槽旁坐了整宿,天亮时手里还攥着油锤;也有人说……阿油在山区教榨油时,遇了暴雨冲垮油坊,为抢出刚收的油菜籽和村民的存油,被倒塌的榨油架砸中,他抱着那瓮冷榨香油,在坊前站成了个影子。”他用拐杖敲了敲榨油槽,“这槽总在半夜响,我守了三十年,每到油老榨忌日,就闻见股熟籽香,是他当年炒籽的味道。”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他走到油槽旁,槽底的油垢里嵌着半张字条,字迹被油浸得发黏:“阿油,新收的冬油菜籽够,冷榨香油能存三年不坏,等你回,咱给山区的小学榨批菜籽油,让娃们炸油饼香满嘴,忘了苦……雨大,记得把油瓮垫高,别让雨水泡了,那是咱的念想”,后面的字被泪水泡成了油团,只剩个“等”字还清晰。
“油老榨不是坐僵的。”沈辞摸了摸案上的竹簸箕,簸箕沿磨得发亮,“油仓的夹层里藏着本榨油日志,2013年春的,最后一页记着‘阿油教山民榨出第一瓮热榨菜油,香飘满村’。他收到阿油牺牲的消息,把自己最爱的油锤凿了个豁口,说‘阿油扶锤爱留半分松,说菜籽怕压碎’,最后就那么趴在榨油槽上,手里还攥着给阿油留的新菜籽,袋上绣着‘油’字,是阿油的名字。”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照片:穿工装的阿油蹲在油坊门口晒菜籽,手里举着瓮刚榨的冷榨香油,油老榨正用竹簸箕扬籽,两人对着镜头笑,背后的墙上挂着张“榨油口诀”,“籽要饱,炒要匀,一瓮清油暖晨昏”的字样格外醒目。附页里的档案写着:“油榨,2013年5月在山区教榨油时,为抢救被暴雨冲的油菜籽和村民存油,被榨油架砸中牺牲,年仅二十二,遗物中有个磨得发亮的油提,是临行前油老榨给的,说‘油提如人心,得盛得实实的’。”
赵猛踹开油仓的门,油香混着陈香涌出来,那瓮冷榨香油果然在,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给阿油留的,等他回,咱用这香油拌凉菜,街坊们就着新蒸的馒头吃,让他们说,我徒弟榨的油,比我这老头子的还醇透心”,落款是“师父”。“这老油够意思,”他拧开瓮盖闻了闻,油香醇厚得发馋,“是冷榨慢滤的‘头道油’,比我家买的桶装调和油还够味——那油掺了大豆油,说‘这是轻脂款,健康’。”
油老汉突然抹起眼泪,从梁上摘下个布包,里面是件染着泥水的工装,口袋里露出张照片,是阿油在油菜田的留影,背后写着“师父,山民学冷榨学得快,就是滤油总不清,等我回,您得教我‘细滤法’,让他们的油也能清如泉,像咱润香坊的冷榨香油那样,越存越纯”。“这是阿油的工装,2014年从塌方处找着的,油老榨说‘这上面有阿油的潮气,得垫在榨油槽下,榨的油才够清’,他每次榨油,都把这布衫铺在槽底的石板上。”
油坊的油锤突然“夯夯”落了,油老榨的虚影正给油菜籽夯榨,金黄的油液顺着油槽淌进瓮里,“滴答”的出油声混着熟籽香,漫了满坊。苏晴望着榨油槽旁的虚影:“阿油哥哥在递簸箕……手被砸得缠着布,说‘师父,这冬菜籽够饱不’,油爷爷的影子举着油瓮笑,说‘够了够了,就等这最后一滤,山区的娃吃着,准能忘了暴雨的苦’,案上的油提突然自己舀起油,油线细得像银丝,滴进瓮里溅起细花,像撒了把碎金。”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麻,他能“听”到菜籽受压的“咯吱”声,混着油老榨的念叨:“阿油总嫌我滤得太细,说‘油怕失香’,可山里的油金贵啊,不滤净点,咋能让他们的油存到明年开春……”他走到坊后,挪开最重的油瓮,底下藏着个铁皮盒,装着阿油的烈士证,证上的照片沾着点泥水,旁边压着那豁口的油锤,锤上的油垢被得发亮。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扶贫档案,2013年的“英烈名录”里,油榨的名字旁写着“护油菜籽与村民存油牺牲于暴雨,追记三等功”。附页里有篇山民的回忆:“阿油总说他师父的油是‘天下最醇’,说‘等水退了,要请师父来山区,教我们榨满仓的油,让每个土屋都飘着油香’,他怀里总揣着颗油菜籽,说‘这是油的魂,攥着就有劲儿榨油’。”
小满的阳光从油菜田气窗钻进来,油老榨的虚影和阿油的虚影一起把榨好的冷榨香油封瓮,油瓮在光里泛着金亮的光,像盛了满地的阳光。两人对着油瓮鞠躬,油锤的影子在榨油槽上晃,像在榨出一片香喷喷的牵挂。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把‘冷榨香油’榨完了,像当年约好的那样,籽够饱,油够清,山区的娃吃着,该能笑着说‘这油,比花蜜还香’。”
两人的虚影转身走向油菜田,牛皮围裙的带子和工装的衣角在油香里飘,慢慢消失在小满的热风里。油锤的“夯夯”声停了,那瓮冷榨香油突然自己摆在坊门口,旁边放着个油提,提上沾着颗油菜籽,像颗没凉的牵挂。
赵猛咽着口水突然喊:“街口的香油麻花摊该开了!刚炸的麻花裹着香油,酥脆流香,配着这油坊的熟籽香正好!走不走?我请客——算替老油师徒俩尝尝这口‘油里的酥’!”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就知道吃,不过……多买两盘给油大爷,他守了三十年油坊,该尝尝这热乎的香,像当年油老榨盼的那样。”
沈辞望着渐远的油坊,铜钱在掌心温温的。这世上的执念,有时是藏在油香里的暖——哪怕知道等不到,也得把籽选得饱饱的,把油榨得清清的,万一呢?万一风把他吹回来,能笑着说“师父,你看这油,比你榨的还能香透整座山”。
车过石桥时,赵猛指着油菜田喊:“看!菜籽扬起来了!怕是那师徒俩在炒新籽,正比谁的香油滤得清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委托:“城东的老豆腐坊闹鬼,半夜总听到磨浆声,黄豆自己转,浆沫在缸里浮起‘豆’字,像在等做豆腐的人……”
“老豆腐坊?”赵猛眼睛亮了,“这我熟!小时候偷喝豆浆烫着嘴,被豆腐匠的石磨追着打,豆渣沾了满身,现在闻见豆香还想喝……”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油香飘远,老油坊的榨油槽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油液的影子漫过青石板,像在为那瓮迟到的冷榨香油,铺条带着油香的路,路上满是榨不完的牵挂,和等得到的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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