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拾光旧物仓”堆着半条街的老物件，二八自行车的铃铛还能响，搪瓷缸子上的“为人民服务”褪成了浅黄。赵猛踩着满地的旧报纸，突然踢到个铜制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嚯，这老古董够沉的，打起来肯定带劲。”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眉头拧成疙瘩：“看守老刘说，每晚子时，仓库里就会传出算盘声，还夹杂着叹气，上周他去查看，发现所有的旧账本都摊开在地上，每本的最后一页都写着‘亏空大洋叁佰’。”
“亏空？”赵猛捡起算盘，珠串上刻着个“马”字，“这是哪个老财迷的？死了都惦记着钱。”
苏晴攥着沈辞的衣角，声音发颤：“里面有个穿马褂的老爷爷，坐在钱箱上打算盘，手指都磨出血了，说‘怎么算都对不上’。”
旧物仓的老板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叫阿哲，祖上是开当铺的，这些物件都是爷爷传下来的。“我爷爷说，这仓库以前是‘马家账房’，1949年前后，账房先生马德才突然失踪，留下一屋子没算完的账，从此就不太平。”他指着角落的铁柜，“最邪门的是那个钱箱，总自己打开，里面的铜钱摆成‘亏空’两个字。”
沈辞的铜钱微微发烫，这仓库的怨气裹着股铜钱的锈味，像被雨水泡过的账本，又潮又涩。他走到铁柜前，钱箱果然开着，里面的铜钱摆得整整齐齐，正中央的“亏空”二字格外刺眼。
“马德才不是失踪了。”沈辞的指尖划过钱箱，“他死在仓库的地窖里，手里还攥着这本账。”他从柜底抽出本牛皮账本，封面烫着“马家账房”西个金字，最后一页的“亏空大洋叁佰”被泪水晕开，墨迹发蓝。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泛黄的地契：“查到了！1948年冬天，马德才替军阀张司令管账，张司令败逃前卷走了仓库的大洋，让马德才背黑锅，还放话说要砍他的手。街坊说，马先生是个死脑筋，觉得对账对不上就是对不起良心，天天关在账房里算账，最后人就没了。”
“死脑筋。”赵猛咂嘴，“命都快没了，还惦记那点账。”
仓库的角落里堆着个破旧的戏箱，上面贴着“艳春班”的戏报，女主角的名字被划得乱七八糟。苏晴突然指着戏箱：“里面有个穿戏服的姐姐，在哭，说‘不是我偷的’。”
林岚打开戏箱，里面的戏服绣着金线，胸口的位置破了个洞，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像血迹。“是艳春班的台柱，叫柳月红。”她翻出张旧报纸，“1948年冬天，她被指偷了张司令的玉佩，被打断了腿，第二年春天就病死了，死前还说自己是冤枉的。”
沈辞的目光落在戏服的破洞上，铜钱烫得几乎握不住：“玉佩不是她偷的，是马德才拿的。”他翻开账本，中间夹着张当票，日期正是柳月红被冤枉那天，当品是“羊脂玉佩一块”，当户签名是“马德才”。
“他拿玉佩去当了？”赵猛眼睛瞪得溜圆，“为啥要冤枉一个唱戏的？”
“为了救她。”陈默快速敲击键盘，“查到了，马德才和柳月红是同乡，柳月红被张司令看上，要强纳为妾，马德才没办法，就偷了张司令的玉佩，故意让人以为是柳月红偷的，把她赶出了军营，自己却背上了‘监守自盗’的罪名。”
账本的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月红己安全离城，亏空叁佰大洋，我来世再还。”字迹被泪水泡得发皱，下面画着个小小的戏台，台上有个穿戏服的小人，旁边站着个打算盘的。
仓库的地窖黑黢黢的，苏晴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住脚步：“他们在这里！马先生抱着柳姐姐，说‘账算清了，我们回家’。”
赵猛用工兵铲挖了几下，土里露出块玉佩，正是当票上的羊脂玉，上面刻着个“月”字。陈默突然喊：“找到柳月红的后人了！她当年逃到了上海，嫁给了个工人，生了三个孩子，临终前还念叨着要还马先生一个清白。”
仓库里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比之前清脆了许多，像是在算账，又像是在道别。马德才的虚影慢慢从账本里飘出来，手里拿着本算清的账册，柳月红的虚影穿着戏服，站在他身边，两人对着沈辞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向仓库深处，身影渐渐消散在晨光里。
铜钱的灼痛感消失了，钱箱里的铜钱突然自己合拢，摆成个“平”字。赵猛捡起那把铜算盘，珠串上的“马”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老两口，够意思，为了对方能豁出命。”
离开旧物仓时，阿哲抱着那本算清的账册，眼圈红红的：“我爷爷总说，马先生是个好人，就是太倔了，现在终于能安息了。”
陈默的电脑突然收到封邮件，发件人是“艳春班后人”，附件里是张照片——柳月红和马德才在戏班的后台，柳月红穿着戏服，马德才拿着算盘，两人笑得眉眼弯弯，背景里的戏台上，《玉堂春》的海报刚贴好。
“这是他们年轻时的合照。”陈默轻声说，“柳月红说，马先生总说等账算清了，就请她唱一出《玉堂春》。”
赵猛突然摸着肚子喊饿：“前面有家老面馒头铺，听说他们家的红糖馒头，甜得能把牙甜掉！去不去？我请客！”
苏晴笑着点头：“马先生说，他最喜欢吃红糖馒头，柳姐姐总给他留两个。”
林岚白了赵猛一眼：“就知道吃，但这次……我没意见。”
沈辞看着渐渐远去的旧物仓，铜钱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执念这东西，有时不是枷锁，是藏在心底的承诺，哪怕隔着生死，也总能找到兑现的那天。
车开过街角，赵猛突然指着路边的花店：“买束康乃馨吧！柳姐姐肯定喜欢。”
陈默推了推眼镜，在导航上标记下一个地点：“刚接了新委托，说北郊的废弃水泥厂闹鬼，半夜总听到开山炸石的声音，有矿工说看到个穿工装的男人在废墟里找东西，手里举着块写着‘安全’的木牌……”
“水泥厂？”赵猛眼睛一亮，“这我熟，小时候总去捡好看的石头，被看守追得满山跑……”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红糖馒头的香味飘向远方，旧物仓的铜算盘还在阳光下泛着光，珠串碰撞的脆响，像为那段藏在账本里的深情，敲下了个圆满的句号。灵案小组的车渐渐驶离城西，后视镜里，“拾光旧物仓”的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晃，像个老人在微笑，仿佛在说：“慢点走，后面还有好多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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