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墨香斋”藏在巷尾，木门上的铜环磨得发亮，门楣挂着块褪色的匾额，是启功体的“墨香斋”三个字。赵猛扒着门缝往里瞅，突然笑出声：“这地方比我爷爷的书房还老，书架上的书怕不是比我岁数都大。”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附近居民说，半夜总听到书店里有翻书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叹息，最邪门的是，书架上那本民国版《牡丹亭》，每天早上都会自己翻开到‘游园惊梦’那一页。”
“《牡丹亭》？”沈辞的指尖捏着枚铜钱，铜钱微微发烫，像浸过墨汁的暖玉，“汤显祖的？”
“是孤本。”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书店的旧档案，“店主姓秦，十年前去世了，现在由他的儿子秦朗看管，这书是他母亲的遗物，据说当年他母亲就是看这本书时……没的。”
苏晴站在书店门口，突然捂住心口：“里面有个穿蓝布衫的姐姐，坐在窗边看书，手里拿着支钢笔，总在叹气，说‘他怎么还不回来’。”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站在门内，面色苍白，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正是秦朗。“你们是……灵案小组？”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爸生前总念叨你们，说你们能听懂‘它们’的话。”
书店里弥漫着旧书的油墨香，混合着淡淡的檀香。靠窗的位置摆着张梨花木书桌，上面放着盏煤油灯，灯芯还带着点焦黑。赵猛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牡丹亭》，书页泛黄发脆，“游园惊梦”那页有淡淡的泪痕，墨迹晕染了“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几个字。
“我妈就是在这张桌上没的。”秦朗指着书桌，声音发颤，“十年前的今天，她捧着这本书，突然就不动了，脸上还带着笑，像是看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沈辞的铜钱烫得指尖发麻，他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还有低低的吟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沈辞问。
“苏婉。”秦朗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这是她的日记，我爸不让看，说里面有‘不该看的东西’。”
日记里夹着张黑白照片，苏婉穿着学生装，坐在樱花树下看书，旁边站着个穿中山装的青年，手里拿着本《牡丹亭》，笑得眉眼弯弯。“这是我妈和……一个学生。”秦朗的声音有些涩，“我爸说，那学生是学戏的，当年在书店借《牡丹亭》，和我妈好上了，后来去了台湾，再也没回来。”
“学戏的？”林岚指着照片，“他叫什么？”
“顾言。”陈默快速敲击键盘，“查到了，1948年去台湾的昆曲演员，专攻柳梦梅，1980年在台北去世，终身未娶，遗物里有本《牡丹亭》，扉页写着‘赠婉，待我归’。”
赵猛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他来信了，说下个月就回来，带我去看《牡丹亭》的首演……”后面的字被泪水晕开，看不清了。
书桌的抽屉突然“咔哒”一声自己开了，里面露出支派克钢笔，笔帽上刻着个“婉”字。苏晴拿起钢笔，突然红了眼眶：“她在等他送的钢笔……当年他走时，钢笔落在书店了，她找了一辈子。”
“钢笔在这儿！”赵猛从书架顶层摸出个锦盒，里面的钢笔和抽屉里的正好一对，笔帽上刻着“言”，“秦大爷藏得够深的，这是怕睹物思人啊。”
秦朗的手抖了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这是我爸去年去世前交给我的，说如果有天你们来，就交给你们……是顾言先生的后人寄来的，里面是他整理的苏婉女士的诗稿，说要出版，圆他们当年的梦。”
诗稿的最后一页，贴着张剪报，是1980年台北的昆曲演出海报，《牡丹亭》的主演栏写着“顾言”，旁边用红笔写着：“婉，这出戏我为你演了一辈子，等不到你，我就去那边找你。”
书店里突然响起昆曲的唱段，是“游园惊梦”的调子，缠绵婉转。穿蓝布衫的虚影从书里飘出来，手里拿着那对钢笔，对着秦朗深深鞠了一躬，又看了看诗稿上的剪报，然后转身走向窗边，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划出道弧线，慢慢消失在晨光里。
铜钱的灼痛感消失了，书架上的《牡丹亭》轻轻合上，像是被人抚平了页角。赵猛拿起诗稿，突然笑了：“这俩人够浪漫的，隔着海峡爱了一辈子。”
离开书店时，秦朗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那对钢笔，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像镀了层金。陈默的电脑突然收到封邮件，发件人是“顾氏后人”，附件里是张照片——台北的剧院里，顾言饰演的柳梦梅正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鞠躬，台下第一排摆着束白玫瑰，卡片上写着“婉，我等你”。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苏晴轻声说，“在《牡丹亭》的戏里，永远不会分开。”
赵猛突然指着巷口的煎饼摊：“吃早点不？我请！加双蛋加里脊，就当庆祝俩痴情种圆梦了。”
林岚没好气地说：“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这案子破得值！”赵猛咬了一大口煎饼，“比看爱情片带劲多了，至少这结局是圆满的。”
沈辞看着渐渐远去的墨香斋，铜钱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执念这东西，有时不是遗憾，是没说出口的约定，哪怕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生死轮回，也总能等到兑现的那天。
陈默的电脑弹出新的委托信息，发件人是“守书人”：“城西旧物仓闹鬼，半夜总听到算盘声，有拾荒者说看到穿马褂的老人在算账，算到最后总会哭……”
“旧物仓？”赵猛眼睛一亮，“那地方我熟，小时候总去捡弹珠，老板是个光头大爷，算帐比计算器还快……”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煎饼的香味飘向远方，老书店的木门在风里轻轻合上，铜环碰撞的脆响，像为那段跨越时空的爱恋，敲下了个圆满的句号。灵案小组的车渐渐驶离巷尾，后视镜里，“墨香斋”的匾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本永远读不完的书，里面藏着无数等待被倾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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