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醉春风”酒馆藏在河沿,青砖墙爬满爬山虎,像件绿色的蓑衣,门口的酒旗褪成了浅黄,“醉”字的三点水被风撕得只剩两点。赵猛扒着酒坛往里瞅,一股桂花酿的甜香首冲脑门,他咂嘴:“这老东西够能藏的,酒坛子埋在地下半截,比我爷爷埋的米酒还深——他总说‘深土藏酒,能藏出月亮的味’。”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沾着点酒渍:“街坊说,每到中秋,酒馆的酒缸就自己冒泡,‘咕嘟咕嘟’的,第三排的酒坛总摆成‘等’字,还传出老人的咳嗽声,说‘再酿三月’。上周有个打酒的老头,半夜来提酒,看到个系蓝布围裙的老汉在拌酒曲,说‘桂花得用晨露拌’,回头再看,酒缸里的酒自己漫出来,在地上淌成‘盼’字,被月光照得发亮。”
“酿酒声?”赵猛捡起块酒坛碎片,陶质细腻,上面刻着个“桂”字,“这是哪个老酿酒师的?死了都惦记着酿酒,比我那开酒厂的二叔还拼——他为了酿出‘桂花醉’,蹲在酒坊守了仨月,头发都熬白了,说‘差一分火候都不成’。”
苏晴望着酒缸,声音发颤:“里面有个系蓝布围裙的爷爷,蹲在酒曲堆前哭……手掌被酒糟泡得发白,说‘酿不完了’,酒馆的地窖里,藏着个木酒海,里面漂着半朵干桂花,花蒂缠着根红绳,是当年的酒旗碎片。”
酒馆的看守是个豁牙的老头,姓酒,总揣着个油布包,里面裹着把黄铜酒勺,勺柄刻着“春”字,勺底还沾着点酒垢,像没刮净的醪糟。“这酒馆是‘老桂家’的,桂老酿的手艺没说的,酿的桂花酒能甜透嗓子眼,尤其‘女儿红’,埋在桂花树下三年,开坛能香透半条街,街坊都喊他‘桂酒香’。1949年中秋没的,有人说他是为等个叫桂生的儿子,等得把自己熬死在酒缸旁;也有人说……那儿子是解放军,渡长江时牺牲了,他抱着酒海哭了七天,最后一头栽进了酒糟池。”他敲了敲第三排的酒坛,“这坛口总松着,我守了西十年,每到他忌日,就闻见股桂花甜,像他当年酿的头坛酒。”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像揣了块刚出窖的热酒坛。他走到酒缸旁,缸沿的青苔下嵌着张纸条,字迹被酒泡得发胀:“给生儿留:等你回,开这坛‘胜利醉’,就着桂花吃月饼”,落款是“爹”,纸角还沾着粒桂花,干得发脆。
“桂老酿不是栽进酒糟池的。”沈辞的声音压得低,“酒海的木塞里卡着封信,是渡江战役的战报,1949年西月,说桂生在渡江时中弹,掉进了江里——信纸边缘有牙印,是他看信时咬的,怕哭出声。”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入伍证,1948年的,持证人“桂生”,籍贯“镜州河东”,备注栏写着“酒馆学徒,会酿酒”。附页里有张两人的合照,系蓝布围裙的桂老酿站在酒坊前,手里举着坛新酒,穿军装的桂生蹲在桂花树下,手里捧着块酒曲,笑得露出豁牙,背后的酒旗在风里飘得像朵黄云。
“这桂生是老酿的独子,”陈默的指尖在键盘上跳,“1949年西月渡长江时,为了炸掉敌人的暗堡,抱着炸药包跳进江里,年仅二十。部队送回的遗物里,有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是他从家里带的,说‘等渡江胜利,就回家陪爹酿新酒’。”
赵猛踹开地窖的门,酒糟味混着桂花香涌出来,木酒海果然在里面,打开一看,里面沉着个酒坛,封泥上印着“胜利醉”,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生儿,这酒里掺了今年的新桂花,等你回,咱爷俩一坛喝到底”,落款是“爹”。“这老桂够意思,”他拍了拍酒坛,瓮声瓮气的,“封泥都用的桂花汁和的,香得能下三碗饭——比我二叔那勾兑的强,他那酒闻着香,喝着辣嗓子。”
酒老头突然抹起眼泪,从梁上摘下个布包,里面是件染血的军装,口袋里露出张照片,是桂生在江边的留影,背后写着“爹,等我把红旗插上对岸,就回酒坊,给您当一辈子学徒,学酿‘团圆醉’”。“这是桂生的军装,1949年从江里捞上来的,老酿说‘这上面有生儿的汗味,得垫在酒海下,酿出来的酒才烈’,他每次拌酒曲,都把这军装铺在膝盖上。”
酒馆的油灯突然自己亮了,酒曲堆里的桂花自己飘起来,落在酒缸里,“咕嘟”冒起个大泡。桂老酿的虚影系着蓝布围裙,正往酒坛里装酒,木勺舀起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金红,像掺了晚霞。苏晴指着酒坊的角落:“桂生哥哥在给爹递酒曲……手被江水泡得发白,说‘爹,这桂花够香不’,桂爷爷的影子举着酒坛笑,说‘够了够了,就等这坛开,咱爷俩醉个三天三夜’,酒缸里的“胜利醉”突然浮起整朵桂花,在酒里转着圈,像在跳舞。”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麻,他能“听”到酒液入坛的“哗哗”声,混着桂老酿的念叨:“生儿怕呛酒,新酒得掺点蜂蜜……”他走到地窖深处,挪开最重的酒海,底下藏着个铁皮盒,装着桂生的军功章,章上刻着“渡江英雄”,旁边压着半块桂花糕,糕上的糖霜被得发亮。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渡江战役档案,1949年的“英烈名录”里,桂生的名字旁写着“炸毁敌堡,牺牲于长江,追记一等功”。附页里有篇战友的回忆:“桂生总说他爹酿的酒天下第一,说‘等胜利了,要扛一坛到天安门,给爹敬三杯’,他口袋里总揣着包桂花,说‘这是家里的香,闻着就有劲儿’。”
中秋的月光从酒坊的气窗钻进来,酒坛上的封泥“啪”地裂开,桂花醉的甜香漫了满街。桂老酿的虚影给桂生斟酒,酒液在碗里晃出金圈,两人对着月亮碰碗,“叮”的一声脆响,像碰碎了所有等待的苦。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能喝上这坛‘胜利醉’了,像当年约好的那样,就着桂花,看着月亮。”
两人的虚影转身走向河沿,蓝布围裙的带子和军装的衣角在酒香里交缠,慢慢消失在月光里的江面上。酒缸的“咕嘟”声停了,那坛“胜利醉”自己漂到柜台前,封泥上的“胜利”二字在月光下发亮,像面小小的红旗。
赵猛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突然拍板:“河沿的桂花糕摊该出摊了!刚蒸的,沾着蜜,配这桂花酒正好!去不去?我请客——就当替老桂爷俩喝这杯团圆酒!”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翘着:“就知道吃,但这次……多买两盒,给酒大爷留着——他守了西十年酒馆,该尝尝这桂花的甜。”
沈辞望着渐渐远去的酒馆,铜钱在掌心泛着温温的光。这世上的执念,有时不是贪杯,是藏在酒坛里的盼——哪怕知道等不到,也得把新酒酿得醇醇的,把桂花收得香香的,万一呢?万一他踏着月光回来,能笑着说“爹,我回来了,开坛吧,我陪您喝到天亮”。
车开过石桥时,赵猛突然指着酒馆的酒旗:“看!旗在动!怕是那爷俩在里面划拳,正比谁喝得多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的委托:“城北的老染坊旁,有个老绣庄,半夜总听到绣花针响,绷架上的丝线自己缠成‘念’字,像在等绣花的人……”
“老绣庄?”赵猛眼睛一亮,“这我熟!小时候偷我妈的丝线缠风筝,被绣娘的绣花针扎了手,现在看到绣花针还犯怵……”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桂花的甜香飘向远方,老酒馆的酒旗在月光里飘得像朵云,桂花醉的香气漫过河沿的石板路,像在为那坛迟到的“胜利醉”,慢慢铺展开一条金红的路,路上满是酿不完的牵挂,和等得到的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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