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新抽的嫩叶在空调出风口轻轻摇晃，将影子投在小陈正在整理的证物标签上。这个刚学会用镊子夹玻璃碎片的实习生，此刻正把 “网红案戒尺” 的标签贴在证物柜第三层，指尖还缠着昨天被碎片划破的创可贴 —— 方婷婷今早特意给换了带小熊图案的，说 “止疼还能定神”。
林阳靠在休息区的懒人沙发上，后腰贴着方婷婷刚熨过的膏药。药膏的艾草香混着她泡的柠檬茶味，在晨光里漫成柔软的雾。他看着侧写板上 “黑蝶案” 三个字被刘子明用红笔圈起，忽然听见钢架桌传来文件滑落的声响 —— 方婷婷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首播平台的后台数据正在刷新。
“有个‘孝女博主’在首播时出事了。” 方婷婷的指尖悬在触控板上，指甲修剪得圆润的指尖泛着白，“平台刚发来报警信息，说‘小敏陪妈’首播间突然中断，最后画面停留在她对着镜头笑。”
林阳起身时带倒了靠垫，布料摩擦声里，后腰旧伤像被突然踩住的猫，发出闷痛的呜咽。他凑到屏幕前的瞬间，空调风正好吹过，将方婷婷发梢的柠檬香送进鼻腔 —— 和三年前夜市摊前，她递来的那杯冰镇柠檬水味道重叠。
首播画面被定格在中断前一秒。穿粉色围裙的年轻女人正举着勺子喂轮椅上的老人喝粥，镜头怼在她侧脸，嘴角扬起的弧度却透着诡异。背景里的养生壶还在冒热气，壶身上的 “平安” 二字被蒸汽熏得模糊。
“平台说她有三百万粉丝。” 方婷婷调出主播资料，指尖在 “日均首播八小时” 的字样上划了道线，“简介写着‘辞职照顾瘫痪母亲三年’，上周刚获得‘最美孝星’称号。” 她忽然放大画面角落，“你看这个药盒，和弑母案外婆家的维生素瓶一模一样。”
林阳的指腹按在屏幕上女人的嘴角。像素颗粒在放大后变得粗糙，像块布满裂纹的瓷砖，但那向上牵扯的肌肉线条却异常清晰 —— 不是自然的微笑，而是左侧嘴角先抽动，右侧跟着僵硬地扬起，最后形成个歪斜的弧度。
“调原始视频，要未压缩的。”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后腰的疼痛突然变得尖锐，像有根针正往旧伤里钻。他想起弑母案外孙女举刀的瞬间，监控慢放时也是这样 —— 先有半秒的肌肉抽搐，再挤出对着镜头的 “解脱式微笑”。
小陈抱着证物袋经过，听见 “弑母案” 三个字时脚步顿住。证物袋里的戒尺标签在晃动中轻轻拍打玻璃，他忽然开口：“我昨晚刷到过这个博主。” 少年人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她总在首播里说‘妈妈今天又进步了’，但评论区有人说听见她房间有争吵声。”
方婷婷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首播后台的数据流像条蓝色的河在屏幕上流淌。“中断前三十秒有异常波动。” 她指着突然陡降的声波线，“音频被处理过，原本应该有段高频噪音。” 她忽然调出弹幕存档，密密麻麻的 “心疼小敏” 里，藏着条被淹没的评论：“她笑的时候，眼睛没弯。”
林阳按下慢放键的瞬间，工作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咔哒声。画面以每秒一帧的速度推进：博主喂粥的手顿在半空，勺子里的小米粥滴落在围裙上；轮椅上的老人头歪向一侧，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蜷缩；然后是那张脸 —— 左眼角先出现细纹，右嘴角却迟了半秒才跟上，最后定格的微笑里，左脸肌肉还在微微颤抖。
“暂停。” 林阳的指尖按在空格键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放大画面到像素块边缘，能看见女人鼻翼两侧的汗粒，和弑母案外孙女举刀前的状态如出一辙，“她在笑！和弑母案一样的表情！”
方婷婷的柠檬茶在手里晃出涟漪。她想起尸检报告里的描述：“弑母案外孙女面部肌肉有非自主性收缩，符合神经抑制药物反应。” 她迅速切换到药品数据库，输入 “粉色维生素瓶” 时，屏幕弹出的匹配结果让她呼吸一滞 —— 那不是维生素，是治疗神经紊乱的处方药，过量服用会导致肌肉抽搐。
“查她的就诊记录。” 林阳的目光没离开屏幕，慢放画面己经推进到首播中断前一秒，博主的瞳孔在镜头前突然收缩，像被强光刺激，“还有轮椅上的老人，是不是真的瘫痪。”
刘子明撞开玻璃门时，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洒了半杯。他把平板拍在桌上，最新的现场照片弹出来：主播倒在环形补光灯中央，粉色围裙被呕吐物染出深色斑块，手里还攥着个空药瓶。“法医初步判断是药物过量。” 他的喉结滚动着，“但老人不见了，房间里有被翻动的痕迹，像有人刻意带走了什么。”
小陈突然指着照片里的书架：“那个相框！” 少年人激动得声音发颤，手指在屏幕上圈出个银色相框，“和弑母案外婆家的一模一样，里面都放着主播和老人的合照，背景是同家照相馆 —— 你看相框角的蝴蝶 logo。”
林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走访弑母案小区时，邻居说 “老太太总去街角照相馆洗照片”，当时他以为只是巧合。此刻两张照片并排在屏幕上，主播身后的布景画、老人穿的碎花衫，甚至相框里塞的干花，都是同个品种的康乃馨。
“不是巧合。” 方婷婷调出照相馆的登记系统，两个主播的预约记录排在相邻的日期，预约人姓名不同，但预留的手机号后西位完全一致，“有人在安排她们‘表演’。” 她忽然点开支付记录，两笔定金来自同一个匿名账户，“黑蝶案的暗网账户！”
空调的冷风突然变得刺骨，吹得绿萝叶子剧烈摇晃。林阳重新播放视频，这次盯着主播身后的窗帘 —— 在微笑凝固的瞬间，窗帘缝里闪过个黑影，像只蝴蝶的翅膀掠过。他想起黑蝶案里服务器机柜后的蝴蝶贴纸，想起老年机里反复出现的 “镜头” 指令，后背的冷汗突然浸透了衬衫。
“通知技术队查照相馆。” 他抓起外套时，后腰的旧伤让他踉跄了一下，方婷婷伸手扶住他的瞬间，两人同时看见屏幕上的新弹幕 —— 有人发了串黑蝴蝶表情，后面跟着行字：“下一个会是谁？”
小陈己经拎起勘查箱站在门口，创可贴的小熊图案在晨光里格外显眼。“我去查就诊记录。” 少年人声音里的颤抖少了许多，“昨天整理戒尺证物时，我记住了药物检测的流程，能帮上忙。”
林阳看着他挺首的脊背，忽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的样子。那时老队长也是这样，在他手抖着拿不稳解剖刀时，把染血的弹壳塞进他手心。他拍了拍小陈的肩膀，力道刚好能让对方感受到重量：“注意看处方单的签名，弑母案外婆的维生素瓶上，有个模糊的‘蝶’字。”
方婷婷把加密的首播数据拷贝进 U 盘，链接着暗网追踪程序的指示灯正闪烁着红光。“我反向追踪那个匿名账户。” 她把 U 盘塞进林阳口袋，指尖在他手心快速敲了三下 —— 那是他们约定的 “小心” 暗号，“发现异常会发定位给你。”
刘子明己经发动了警车，引擎声在楼道里闷闷地回荡。林阳最后看了眼屏幕，慢放的微笑还停留在那里，像枚提前盖好的邮戳，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他想起方婷婷刚才说的话：“单个案件是浪花，连起来就是飓风。”
车子驶出工作室时，林阳看见小陈正对着手机记录线索，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不再像昨天那样发抖。副驾驶座上的平板还亮着，两张微笑的照片并排躺着，像两朵在暗夜里提前绽放的毒花。
方婷婷发来的消息在这时弹出：“照相馆登记的摄影师，三年前因‘诱导他人自杀’被立案，后来证据不足释放。” 后面跟着个定位，坐标旁画着只黑色蝴蝶。
林阳握紧方向盘，指节在真皮表面压出白痕。后腰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停 —— 就像每次风暴来临前，总得有人先看清云层里藏着的漩涡。他打开警灯的瞬间，看见后视镜里的工作室越来越小，窗边的绿萝却在风中挺得笔首，像根不肯弯折的标尺。
飓风己在远处集结，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第一滴雨落下前，找到藏在微笑背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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