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刑侦工作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刘子明把 “集体三等功” 的奖状钉在荣誉墙时，金属图钉撞击墙面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绿萝叶上的露珠。实习生小陈的手指在证物盒提手上捏出泛白的指节 —— 那里面装着网红案的染血戒尺，木质表面还留着凶手刻的歪扭爱心。
“这次黑蝶反击战，方婷婷的反向植入技术立了头功。” 刘子明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保温杯底的枸杞沉在杯底，像枚暗红的印章，“林阳的侧写更是精准锁定暗网操控者，这对新人来说，是最好的教科书。”
林阳站在证物柜旁，指尖无意识着玻璃罩上的指纹。昨晚整理卷宗到凌晨，后腰旧伤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像有条冰凉的蛇在脊椎上游走。他看见新人刑警们挺首的脊背在晨光里泛着青涩的光泽，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入职时，也是这样攥着笔录本，手心的汗把纸页洇出褶皱。
方婷婷抱着刚打印好的表彰通报走过来，发梢还沾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她把文件放在钢架桌上时，指尖在 “小陈” 的名字上顿了顿 —— 这个总把 “对不起” 挂在嘴边的实习生，上周在废弃工厂搜查时，第一个发现了服务器机柜后的蝴蝶贴纸。“新人今早主动申请整理旧证物，说想提前熟悉流程。” 她压低声音，目光掠过那个捧着证物盒的年轻身影，“戒尺是网红案最关键的物证，他紧张很正常。”
林阳的视线落在那只证物盒上。黑色绒布包裹的长方体在新人手里微微颤抖，盒角的金属包边反射着顶灯的光，像片锋利的碎冰。他忽然想起网红案受害者母亲送证物来时的样子，老人枯瘦的手指在戒尺上反复，说 “这是女儿教学生用的，从没想过会沾血”。
“现在请新人代表展示关键证物。” 刘子明的话音刚落，小陈突然往前迈了半步。也许是皮鞋跟卡在地板裂缝里，也许是被突然响起的掌声惊到，他怀里的证物盒突然倾斜 —— 林阳看见黑色绒布在空中划出弧线的瞬间，身体己经先于意识行动。
旧伤在急转时发出细微的呻吟，林阳的掌心撞上戒尺的刹那，木质表面的毛刺刺进皮肉。染血的刻度在晨光里泛出暗红，他想起法医报告里的描述：“戒尺柄端的血迹属于受害者，凶手曾用它击碎网红的指骨。” 小陈的惊呼声撞在证物柜玻璃上，震得里面的糖画模型轻轻摇晃。
“没事吧？” 方婷婷的声音带着水汽，她递来的消毒棉片在掌心洇开清凉的触感。林阳这才发现自己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戒尺上的血渍透过纱布渗出来，在指尖凝成小小的血珠 —— 和当年夜市挡刀时，方婷婷替他包扎伤口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刘子明把保温杯重重放在桌上，枸杞在热水里翻滚成混乱的漩涡：“怎么搞的！证物交接流程没学过？” 他的声音突然软下来，看见小陈泛红的眼眶时，指节在桌面叩出轻响，“我刚入职那年，把尸检报告掉进解剖池，比你还狼狈。”
林阳用纱布裹住戒尺，木质纹理在掌心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他走到瑟瑟发抖的新人面前，看见对方警号牌上还挂着实习期的红绳 —— 那是方婷婷上周编的，说 “红绳能让人定心”。“知道这戒尺为什么重要吗？” 他没有递还证物盒，反而举起戒尺对着晨光，血渍在光线里显出细碎的纤维，“受害者用它教过三百多个孩子练字，最后却成了凶器。”
小陈的喉结剧烈滚动着，眼泪砸在锃亮的皮鞋上：“对不起林队，我刚才想看看刻度，手一滑就……”
“刑警的手不是用来发抖的。” 林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想起第一次出勘现场时，老队长把染血的弹壳塞进他手里，说 “怕就别干这行”。此刻戒尺的温度透过纱布传来，像枚滚烫的印章，在掌心烙下责任的印记。
方婷婷突然走过来，将一张照片放在小陈手里。那是网红生前的工作照，年轻女人握着戒尺站在黑板前，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织出金色的网。“她总说戒尺是用来扶正笔锋的，不是用来伤人的。” 方婷婷的指尖在照片边缘画了个圈，“就像我们的枪，是用来保护人，不是用来制造恐惧的。”
林阳忽然将戒尺抛向证物柜。金属搭扣撞击玻璃的脆响过后，戒尺稳稳落进最上层的收纳格，和糖画模型、平安绳相框排成整齐的一列。他看着目瞪口呆的新人，指腹在掌心的伤口上轻轻按压 —— 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这是老队长教他的第一课。
“握紧的拳头，永远比摔东西有用。”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新人，后腰的旧伤在挺首脊背时发出满足的轻响，“你们手里的证物，不是冰冷的物件，是别人的人生。摔碎的盒子可以粘好，但碎掉的信任，需要一辈子去赔。”
小陈突然抬手抹掉眼泪，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他的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破，却只是把碎片放进证物袋，动作里有了些微沉稳的影子。林阳注意到他警号红绳上的结松了，那是紧张时无意识拉扯造成的 —— 就像自己刚入职时，总在审讯前把笔录本边角捏得起皱。
“刘子明当年救我的时候，手指被嫌疑人咬掉块肉。” 林阳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荣誉墙上泛黄的合影上。老队长抱着奖杯的手指缠着纱布，却笑得比阳光还亮，“他说伤口是勋章，能让人记住为什么要握紧拳头。” 他从证物柜里取出备用证物盒，推到小陈面前，“现在，重新来一次。”
小陈的指尖在新盒子的搭扣上停顿了三秒，然后稳稳打开。当戒尺被小心放入绒布凹槽时，林阳看见方婷婷悄悄比了个 OK 的手势，她耳后的碎发里藏着根银针 —— 今早她特意把警号上的线头缝好，说 “新刃总要磨出锋芒”。
刘子明突然鼓起掌来，保温杯里的热水随着动作晃出几滴，在桌面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这才对嘛。” 他拍着小陈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年轻人踉跄了一下，“失误不可怕，怕的是不敢再伸手。想当年林阳追夜市凶手，被啤酒瓶砸中脑袋，还不是爬起来就追？”
林阳的耳尖有些发烫。他看见方婷婷在偷笑，指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歪脑袋的小人，旁边写着 “啤酒瓶战神”。晨光突然变得柔软，透过绿萝的缝隙落在证物柜上，给戒尺、糖画和平安绳都镀上了层金边，像串被时光打磨的勋章。
新人开始整理证物时，林阳走到休息区的懒人沙发旁坐下。方婷婷递来的膏药还带着体温，她替他贴在后腰时，指尖在旧伤位置轻轻按揉：“刚才接戒尺的动作，比上次抓小偷还快。” 她忽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胛骨的疤痕上，“你教他们握紧拳头，其实自己总在伸手保护别人。”
林阳握住她环在胸前的手，掌心的纱布蹭到她的婚戒。金属指环在晨光里泛着哑光，那是用他的旧警号融的银料 —— 上周定制时，师傅说 “这金属里藏着血性”。他看着小陈小心翼翼擦拭戒尺的样子，忽然明白老队长当年的话 —— 所谓传承，不是把经验封存在证物柜里，而是让每个新人都学会，如何带着前人的伤疤，继续往前走去。
刘子明的笑声从荣誉墙传来，他正给新人讲黑蝶反击战的细节，保温杯的盖子被随手放在 “集体三等功” 奖状旁。林阳看见阳光在奖状的金边上游走，像条跃动的金河，而河的下游，是小陈们年轻的脸庞，是戒尺上渐渐凝固的血痕，是所有正在生长的新刃。
方婷婷在他耳边轻声说：“小陈把玻璃碎片分类装袋了，标签写得比谁都认真。”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画了把小刀，“新刃己经开始发光了。”
林阳望着证物柜里的戒尺，木质表面的血渍在干燥的空气里慢慢变暗。他想起自己刚入职时摔碎的第一个证物袋，想起老队长递来的创可贴，想起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 —— 原来所有的锋芒，都是从笨拙的伸手开始，在一次次握紧与伸出中，才终于磨出能劈开黑暗的光亮。
窗外的绿萝又抽出片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林阳知道，当这些新人的手不再颤抖，当他们能稳稳接住每个坠落的证物，那些藏在戒尺、糖画和平安绳里的故事，就有了新的讲述者。而他要做的，就是站在他们身后，像当年老队长那样，在他们需要时，递上一张创可贴，或者一句 “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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