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烟，很劣质。
烟丝卷得松松垮垮，抽一口，呛得人嗓子眼首冒火。
可对此刻的赵立春来说，这支烟，却比他抽过的任何一包“大中华”，都更像救命的稻草。
他颤抖着手，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又吸了一口。
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麻痹，让他那颗己经彻底崩溃了的心脏，重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跳动。
他靠在冰冷的铁椅背上，整个人，像一滩烂泥。
那双总是充满了算计和阴狠的小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死灰般的绝望。
“我说……我全说……”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一台即将报废的破风箱。
“王书记，我……我不是人，我鬼迷了心窍，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
他开始用那些他曾经在无数份报告里，写过无数遍的套话，来作为自己这场漫长忏悔的，开场白。
王昌林没有打断他。
他只是对着旁边负责记录的小李，使了个眼色。
录音机的按钮，被悄无声息地，按下了。
赵立春像倒豆子一样，开始了他的供述。
那不再是谎言，不再是狡辩。
而是一个赌输了全部身家的赌徒，在牌桌上，对自己这场愚蠢赌局的，最详尽的复盘。
“……我儿子，不争气，从小就不爱学习。我知道，凭他自己的本事，别说燕京大学，就是个普通本科，都费劲。”
“可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我就想让他，有个好前程，将来能……能接我的班……”
“那天，估分成绩出来，我知道林晚萤那个丫头，是全市第一的时候，我就……我就动了歪心思……”
他详细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利用职务之便，提前接触到了全市所有高分考生的原始档案。
他又是如何，像一个最高明的工匠一样，利用系统里的漏洞，悄无声息地，制作了两份除了名字和照片之外，几乎一模一样的，真假难辨的学籍档案。
“……档案调换，其实不难。最难的，是公示环节。”
“我等，就等到公示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等所有人都下班了，我一个人，偷偷溜回档案室……”
“我把林晚萤的档案，抽出来，换上了我儿子的。”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神不知，鬼不觉。”
他供述得非常详细，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王昌林静静地听着，那张严肃如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他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里，那寒光，却越来越盛。
当赵立春说完这一切，以为可以结束的时候。
王昌林才缓缓地，开口。
他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致命的问题。
“赵立春。”
“伪造档案，调换名额，指使学生作伪证，事后又找替罪羊，干扰司法调查。”
“这么大的一件事，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赵立春的心上。
“你觉得，凭你一个，小小的，招生办的副科长。”
“你自己一个人，就敢做这个主吗？”
“你一个人，就有这个胆子吗？”
赵立春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张死灰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犹豫。
他知道，王昌林这句话，问到根子上了。
他下意识地，晓星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下来。
他幻想着，只要自己保住了老师，老师就一定还有办法，在外面，把自己给捞出去。
可他一抬头，就对上了王昌林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冰冷的眼睛。
王昌林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
“赵立春。”
王昌林的声音，变得像刀一样锋利。
“我提醒你。”
“坦白的机会，只有一次。”
“你现在，把所有的罪责，都自己一个人扛下来。那你，就是这起恶性案件里，唯一的，绝对的，主犯！”
“数罪并罚，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掂量掂量。”
“可你要是……”
他顿了顿，那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想戴罪立功，想争取宽大处理。”
“就要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给我，说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赵立春心里，那扇名为“自私”和“求生欲”的大门。
是啊！
他凭什么要替别人扛？！
他自己都快要没命了！
高育良那个老东西，说得好听，是“丢车保帅”。
可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把自己当成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保自己！
那股子被背叛的，被当成弃子的巨大怨恨，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他心里那点可怜的，“忠诚”。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小眼睛里，爆发出了一股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光芒！
“是高育良！”
“是高育良那个王八蛋！”
他像一头疯狗一样，嘶吼了起来！
“我办这件事之前，是跟他请示过的！是在他家书房里，当面请示的！”
“是他！是他跟我说，只要手脚做得干净，就放手去干！”
“也是他！是他跟我承诺，出了任何事，他都会在上面，帮我死死地扛着！”
“王书记！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才是被他骗了！被他当枪使了啊！”
核心反派的名字，终于，从这个最关键的嫌疑人的口中，被清清楚楚地，证实了。
这标志着，整个案件，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性的进展！
利剑，终于，名正言顺地，指向了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最后的敌人！
王昌林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可他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状若疯癫的赵立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和高育良之间的关系吗？”
赵立春愣住了。
他疯狂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证据？
他跟高育良之间，所有的交易，都是口头上的，都是心照不宣的。
哪儿来的证据？
他想了很久，想得满头大汗，那张肥胖的脸，因为绝望，而扭曲了起来。
就在王昌林以为，这条线索，又要断了的时候。
赵立春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同归于尽的光芒。
“首接的证据……我没有。”
他的声音，变得像毒蛇一样，阴冷。
“但是……”
“我手上，有一张照片。”
“一张，足够让他高育良，丢官罢职，身败名裂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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