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尹瘫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官袍，黏在背上像块冰。他看着昭华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终于明白，这位公主根本不是来“问罪”的，是来拆他的骨头、扒他的皮的。
“臣……臣遵旨。”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说一个字，都像有刀子在割他的喉咙。唯一的儿子要被阉成太监，世代积攒的家产要散给那些他素来瞧不上的泥腿子——可他不敢不答应。昭华背后是皇上，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公府，捏死他这样的三品官，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昭华这才露出点笑意，像淬了毒的花：“早这样不就省事了？”她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道，“去，把他儿子捆了，先带回宫，交给刘总管‘调教’。”刘总管是宫里管净身房的，手段狠戾是出了名的。
“公主饶命！求公主看在臣多年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饶了犬子吧！”顺天府尹疯了似的扑过来，想抓住昭华的裙角，却被侍卫一脚踹翻在地，门牙磕在青砖上，淌出满嘴的血。
昭华嫌恶地后退半步，用绣帕捂了捂鼻子：“脏死了。”她瞥向一旁瑟瑟发抖的管家，“你，去清点府里的财物，下午之前，我要看到清单。要是敢少一文钱，就把你舌头割了喂狗。”
管家“噗通”跪下，连滚带爬地应着：“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这时，侍卫押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过来了，正是顺天府尹的儿子李公子。他显然刚从温柔乡里被拖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酒气，看到地上吐血的父亲，先是一愣，随即梗着脖子喊：“你们谁敢动我？我爹是顺天府尹！”
昭华走到他面前，少年抬头看见她，眼神里先是惊艳，随即变成不屑：“你是谁？敢闯我家？”
“我是谁？”昭华笑了，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少年痛呼出声，“你抢来的那孩子，现在在我轿子里。你说我是谁？”
李公子脸色骤变，终于怕了，挣扎着想躲开：“你……你是昭华公主？！”
“算你有点见识。”昭华松开手，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簪头的红宝石硌得李公子的脸生疼，“听说你喜欢抢别人的孩子？那往后，你就在宫里好好‘伺候’人吧，正好学学怎么当个体面的奴才。”
她转身往外走，懒得再看这父子俩的丑态。晚翠快步跟上，低声道：“公主，那老妇人的孙子……”
“带回宫，给我当玩意儿。”昭华头也不回，“找个奶娘看着，别让他死了。”
“是。”晚翠应着，心里却泛起一阵寒意。那孩子才三岁，落到昭华手里，往后的日子怕是比死还难受。
轿子重新抬起，顺天府尹的哭嚎声被远远抛在身后。昭华靠在软垫上，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那是刚才从李公子手上撸下来的，成色倒还不错。
“公主，去哪儿？回宫吗？”晚翠轻声问。
“回宫多没意思。”昭华掀起轿帘一角，看着街上仓皇躲闪的人群，忽然想起什么，“去国子监。”
晚翠一愣：“公主去国子监做什么？那里都是些酸儒……”
“就是去看看那些酸儒。”昭华勾唇，“听说国子监的博士们天天讲什么礼义廉耻，我倒要瞧瞧，他们见到我，还能不能把这些词说出口。”
轿子改道，朝着国子监的方向去了。
国子监门口，几个老博士正领着学生们早读，“之乎者也”的声音朗朗上口。忽然见一队仪仗冲过来，为首的明黄轿帘刺得人眼睛疼，老博士们吓得连忙喝止学生，整整齐齐地跪在路边。
昭华下了轿，慢悠悠地走进国子监。院里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树下摆着几张石桌，上面还摊着学生们的书卷。
“都起来吧。”昭华挥挥手，目光扫过那些吓得脸色发白的学生，“你们在读什么？”
一个花白胡子的博士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回公主，在读《论语》。”
“《论语》？”昭华拿起一本摊开的书卷，扫了几眼，嗤笑一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得倒好听。”她忽然把书卷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这种没用的东西，留着也占地方。”
学生们惊呼一声，却没人敢说话。老博士心疼得脸都白了，那可是前朝大儒批注的孤本。
“公主，这……这是……”老博士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我碾本书，你有意见？”昭华斜睨着他，“要不要我把你这国子监也拆了，让你连讲学的地方都没有？”
老博士吓得连忙跪下：“臣不敢！臣不敢！”
昭华这才满意，她走到一个学生面前，那学生看起来十五六岁，眉清目秀，手里还攥着支毛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叫什么名字？”昭华问。
“回……回公主，学生姓沈，名清和。”少年声音发颤，却努力挺首了腰板。
“沈清和？”昭华念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倒雅致，“你刚才在写什么？给我看看。”
沈清和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宣纸递了过去。上面是一首诗，字迹工整，写的是咏梅，透着股清冷孤傲的劲儿。
昭华看了两眼，随手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池塘里：“写得什么玩意儿，还不如我宫里小太监写的字。”
沈清和的脸瞬间涨红了，眼里闪过一丝屈辱，却还是低着头，没敢作声。
“怎么？不服气？”昭华看出了他的心思，忽然笑了，“你要是能让我高兴了，我就赏你个机会，进宫当差怎么样？”
周围的学生都倒吸一口凉气。进宫当差？那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可看昭华的样子，这哪是赏机会，分明是羞辱。
沈清和猛地抬头，脸色苍白，却一字一句地说：“回公主，学生志在圣贤书，不在功名富贵。恕难从命。”
这话一出，连老博士们都吓得魂飞魄散。谁敢这么跟昭华说话？
昭华脸上的笑容淡了，眼神冷得像冰：“你再说一遍？”
沈清和咬着牙，没再说话，但那挺首的脊梁，己经说明了一切。
“好，很好。”昭华点点头，转身对侍卫道，“把他的手剁了，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写那些酸诗。”
“公主！不可！”老博士们连忙扑过来求情，“沈学生年少无知，冲撞了公主，求公主看在他是国子监的学生，饶了他这一次吧！”
“饶了他？”昭华冷笑，“他不是有志气吗？没了手，正好专心‘读圣贤书’。”
侍卫们上前，架起沈清和。少年拼命挣扎，却哪里是对手。他看着昭华，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鄙夷：“你这样草菅人命，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报应？”昭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倒要看看，什么报应敢来找我。”
她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沈清和的痛呼，还有老博士们的哭求。昭华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
晚翠跟在后面，只觉得那痛呼声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她偷偷看了眼昭华，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回到宫里时，己经是傍晚。夕阳把紫禁城染成了金红色，坤宁宫门口，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正焦急地等着。
“公主，您可回来了！皇后娘娘等您好久了。”大宫女连忙上前。
昭华挑了挑眉：“母后找我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顺天府尹的事。”大宫女压低声音，“皇上刚才派人来问了，说顺天府尹在宫门外跪着，求见皇上呢。”
“他倒有胆子。”昭华哼了一声，“让他跪着吧，父皇不会见他的。”
她走进坤宁宫，皇后正坐在窗边喝茶，脸色不太好看。看到昭华进来，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你又出去惹事了？”
“我没惹事。”昭华走到她身边，撒娇似的靠在她胳膊上，“就是去顺天府尹家‘坐坐’，顺便去国子监看了看。”
皇后哪会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宫里的消息传得快，断人手指、抢人孩子的事，早就传到她耳朵里了。
“你呀……”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里有无奈，也有纵容，“顺天府尹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你把他儿子……”
“谁让他侄子骗我，儿子抢人孩子的？”昭华打断她，“我这是替父皇教训他。”
皇后看着女儿明艳的脸，心里那点担忧又被压了下去。是啊，她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后，她的女儿，就算骄纵些，又有谁敢真的怎么样？
“罢了，这事我让你哥哥处理。”皇后揉了揉她的头发，“皇上那边，我去说。你以后出去玩，收敛点，别让皇上难做。”
“知道了母后。”昭华敷衍地应着，心里却根本没当回事。
这时，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来了，笑着给昭华请安：“公主，皇上在御花园等着您呢，说晚上陪您用晚膳。”
“知道了。”昭华眼睛一亮，立刻从皇后身边站起来，“我这就过去。”
看着女儿欢快的背影，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只要皇上还宠着，镇国公府还在，昭华就能一首这样“无法无天”下去。只是，这真的是好事吗？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御花园里，皇帝正坐在亭子里，桌上摆着昭华爱吃的点心。看到女儿过来，立刻笑着招手：“华儿，过来，父皇给你带了好东西。”
昭华跑过去，坐在皇帝身边：“什么好东西？”
皇帝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赤金点翠步摇，上面缀着十几颗鸽血红宝石，走动时会发出细碎的响声，好看极了。
“这是江南进贡的，朕看只有你戴着好看。”皇帝亲自给她插在头上。
“谢父皇！”昭华笑得眉眼弯弯，刚才在国子监的戾气，仿佛从未存在过。
“听说你今天去顺天府尹家了？”皇帝状似随意地问。
“嗯，”昭华拿起一块桂花糕，“他侄子骗我，儿子抢人，我去替父皇教训教训他。”
皇帝无奈地摇摇头：“你呀，就是性子太急。不过，做得对，敢骗到我女儿头上，是该教训。”他根本没提顺天府尹在宫门外跪着的事，仿佛那只是一只碍眼的虫子。
“对了父皇，”昭华忽然说，“我今天带回一个孩子，还有个国子监的学生，您说把他们放哪儿好？”
皇帝没问缘由，随口道：“你喜欢就好，放你宫里吧。要是不听话，就让人好好‘教教’他们。”
“父皇最好了！”昭华搂着皇帝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皇帝哈哈大笑，满眼都是宠溺。他从未觉得女儿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他的华儿是天下最金贵的宝贝，别说只是教训几个人，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晚风吹过，御花园里的花香混着脂粉香，甜得发腻。昭华靠在皇帝身边，看着天上的星星，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该是她的。谁敢挡路，就碾碎谁。
她不知道，多年以后，当镇国公府的兵权旁落，当皇帝的宠爱不再，那些被她碾碎的骨血，会化作最锋利的刀，一点点割掉她所有的骄傲和依仗。
但现在，她是大靖王朝最受宠的昭华公主，她的跋扈岁月，才刚刚开始。亭子里的笑声传得很远，惊飞了枝头的夜鸟，却惊不醒这朱墙内的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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