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王朝的长夏总是裹挟着灼人的热浪,可坤宁宫偏殿却如凉秋般舒爽。殿角的青铜冰鉴里码着整块的天山寒冰,寒气混着龙涎香的馥郁漫在空气中,连窗棂上缠枝莲纹的描金都似蒙了层冷雾。昭华公主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捏着颗鸽血红的玛瑙珠子,漫不经心地听着内务府总管念诵生辰宴的筹备清单。
“……公主殿下生辰当日,拟请京中百戏班子献艺,其中西域幻人能吞刀吐火,还有波斯舞姬擅跳《胡旋》,步法快如旋风。”总管弓着背,声音压得极低,额角的汗却顺着沟壑往下淌——他知道这位公主最不耐烦听繁文缛节,可清单上的每一项都关乎万两白银,半句错不得。
昭华忽然嗤笑一声,将玛瑙珠子掷回锦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百戏班子?去年生辰听的就是这些,本公主耳朵都快起茧了。”她赤着脚踩在铺满地龙地毯的地面上,裙摆扫过架上的青釉瓷瓶,那瓶是前朝官窑的珍品,内侍们吓得屏住呼吸,她却像没看见似的,“要请就请昆仑奴来摔跤,再让画师把他们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画下来,裱了挂在我的寝殿里。”
总管脸上的肉抽了抽,忙应道:“奴才这就去办。只是昆仑奴性情凶烈,恐伤了他人性命……”
“那又如何?”昭华猛地转身,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撞出细碎的响,“难道他们的命,比本公主的乐子金贵?”
总管慌忙磕头,额头磕在金砖上邦邦作响。昭华却己没了理他的兴致,走到窗边拨弄着鸟笼里的绿鹦鹉。那鹦鹉是安南进贡的珍品,通身羽毛如翡翠,偏生被她剪了翅尖,此刻只能扑腾着叫:“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难听死了。”昭华皱眉,抓起桌上的玉如意就往鸟笼砸去。象牙鸟笼应声碎裂,绿鹦鹉扑在地上抽搐,血溅在她藕荷色的罗裙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拖下去喂狗,”她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掉灰尘,“让工部再打个纯金的鸟笼,要嵌满东珠,明儿就得送来。”
生辰宴前三日,公主府的库房己堆得像座小山。镇国公府送来的贺礼是一尊和田羊脂玉观音,玉质温润如凝脂,观音眉心嵌着鸽血红宝石,据说光是雕工就耗了三年。靖元帝则赏了座鎏金宫殿模型,梁柱上的斗拱都缀着米粒大的珍珠,连瓦片都是金箔贴的。可昭华只扫了一眼,就命人搬到柴房:“一股子铜臭味,看着就烦。”
倒是荣王送来的礼物让她多瞧了两眼——那是个西域舞姬,名唤阿依莎,肌肤如蜜,眼眸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荣王附在她耳边低语:“这舞姬擅舞《天魔舞》,脱了舞衣时,身上会显出夜光花纹。”昭华挑眉,指尖划过阿依莎锁骨处的银链:“今晚就让她在我殿前跳,要是敢穿衣裳,就把她的皮扒了做鼓。”
生辰当日,坤宁宫广场上搭起了三层楼高的戏台,朱漆栏杆缠满了真丝彩绸,台下铺着波斯地毯,摆着百来张紫檀木圆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金枝玉孽 赴宴的王公贵族们按品级入座,谁都不敢大声说话,连筷子碰到玉碗的声音都透着小心翼翼。昭华穿着十二幅的织金蹙银凤袍,由八个宫女抬着凤辇入场,裙摆扫过之处,内侍们慌忙用金盘接住掉落的珍珠流苏。
开席时,御膳房呈上来的第一道菜是“百鸟朝凤”,用百种禽鸟的舌肉烩成,盛在纯金打造的凤凰形器皿里,凤凰的眼睛还是两颗鸽血红宝石。昭华却用银簪挑起一块,嫌恶地丢回盘里:“太腥了,倒了。”旁边的宫女刚要应声,她又忽然道:“慢着,赏给刚才打喷嚏的那个老东西。”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户部侍郎正僵着脸,嘴角还沾着刚才没擦干净的燕窝。他慌忙起身谢恩,捧着那盘菜时,手抖得像筛糠——谁都知道,被公主“赏”东西,从来不是恩典。
酒过三巡,荣王提议让阿依莎献舞。昭华眯着眼笑,命人取来西域进贡的葡萄酿,亲自倒了一杯递给阿依莎:“跳得好,这杯酒赏你;跳得不好,就把这杯酒浇在你身上,再点把火。”
阿依莎赤着脚走上戏台,腰间的金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她果然没穿舞衣,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柔光,随着动作,身上的夜光花纹渐渐显出来,像流动的星河。众人看得屏息,昭华却忽然拍案:“停下!”
舞姬慌忙跪下,昭华指着她脚踝的银铃:“这铃太吵,割了。”
侍卫上前按住阿依莎,抽出匕首就要动手。荣王想劝,却被昭华瞪回去:“皇叔是想替她求情?那不如连皇叔的玉佩也一起割了?”荣王的玉佩是先帝所赐,象征着亲王权柄,他只能讪讪闭嘴。银铃落地时,阿依莎的脚踝渗出血珠,滴在地毯上,像绽开了朵小红花。
更荒唐的事还在后头。当戏台上演到《霸王别姬》时,昭华忽然觉得虞姬的扮相不够美,便指着台下的吏部尚书之女:“你,上去替了她。”那尚书之女是出了名的才女,此刻却吓得脸色惨白,她父亲慌忙磕头:“小女蒲柳之姿,恐污了公主圣眼。”
昭华冷笑,命人把那女子拖上台,亲自用胭脂在她脸上乱画:“这样不就美了?”女子哭得发抖,台下的官员们却连眼皮都不敢抬。首到夜半,她忽然嫌戏台太矮,看不清楚,竟命人拆了戏台的顶梁,让戏子们在露台上表演,自己则坐在凤辇里,由侍卫抬着升到半空观赏。
宴席散时,天边己泛出鱼肚白。广场上的地毯被酒渍染得斑斑点点,纯金器皿碎了一地,还有几个醉醺醺的侍卫被绑在柱子上——他们只因多看了阿依莎两眼,就被昭华下令剜了眼珠。昭华打了个哈欠,踩着宫女的背下了凤辇,忽然想起什么,对荣王说:“那舞姬身上的花纹不错,明天让画师拓下来,绣在我的寝殿帐子上。”
荣王躬身应是,看着她的凤辇消失在宫墙后,才敢擦去额头的冷汗。他脚边,那尊被丢在柴房的玉观音,正被个小太监不小心踩碎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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