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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家书泪痕

小说: 金枝玉孽   作者:青丘山的卫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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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琉璃瓦上簌簌作响,像极了第二世雁门关外雪粒子砸在帐幕上的声音。昭华正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镇国公新送的暖玉棋子,棋子相撞的清脆声里,总夹杂着些若有似无的金戈铁马气。

“公主,二皇子从边关寄来的信。” 挽月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谨慎,托盘里的信封用火漆封着,印着昭衍的狼形私章 —— 那还是第一世昭衍十三岁生辰时,她亲手为他刻的。

昭华的指尖猛地一顿,玉棋子 “嗒” 地落在棋盘上,滚进角落里的空档里,像只找不到出路的困兽。她抬眼时,窗外的雨恰好被风卷着扑在窗纸上,洇出一片灰蒙的水痕,让她恍惚看见昭衍披甲立马的身影,正站在雁门关的烽烟里。

“哦?他还有脸给我写信?” 她嗤笑一声,伸手去拿信封时,指节却不受控制地泛白。记忆里的昭衍总爱板着脸教训她,第一世说她 “骄纵跋扈难成大器”,第二世说她 “妇人之仁贻误战机”,可最后挡在她身前,替她挨了北狄那一箭的,也是这个总爱教训她的二哥。

信封拆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松墨香漫出来,混着雨气钻进鼻腔。昭华展开信纸,昭衍那笔方正的楷书跃然纸上,字字都带着边关的凛冽气。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无非是些叮嘱她安分守己、照顾好外祖父的话,字里行间都是挥之不去的兄长架子。

“哈…… 哈哈哈哈……” 昭华突然笑出声来,笑声在空旷的殿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来。她捧着信纸笑得浑身发抖,眼泪都笑出来了,顺着脸颊滚进领口,冰凉一片。

“公主?” 挽月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茶盏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昭华笑得更大声了,干脆把信纸扔在地上,自己也跟着滚到地毯上,一边笑一边用脚去碾那信纸:“你看他!你看他!不过是个在边关喝风的破将军,也配来教训我?他以为他是谁?父皇吗?还是外祖父?”

她的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厉,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第一世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 那年她被靖元帝禁足,昭衍提着食盒来看她,站在廊下说了三个时辰的道理,最后却在她摔碎所有碗碟时,默默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那些碎片,手指被割得鲜血淋漓也没吭声。

“他算什么东西……” 昭华喃喃自语,脚却不自觉地收了回来,不再去碾那张纸。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在为谁伴奏。她突然觉得那笑声很刺耳,便停了下来,趴在地毯上,盯着被雨打湿的窗纸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昭华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信纸。纸角被她踩得有些皱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她重新展开,一字一句地读,读到末尾时,目光突然定住了。

“盼妹安。”

三个字,写得格外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昭华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想起第二世最后一次见昭衍,他也是这样,隔着老远的距离,朝她拱了拱手,嘴唇动了动,她没听清他说什么,后来才从亲兵嘴里知道,他说的是 “小妹,活着回来”。

可她没回去。她死在了雁门关的雪地里,连尸身都没能完整地运回来。

“安?” 昭华突然冷笑一声,眼神里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我凭什么要安?他在边关杀敌立功,我在长安做个笼中鸟,凭什么?”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烛台,火苗 “腾” 地窜起来,舔舐着信纸的边缘。火舌很快就吞噬了那些方正的字迹,将 “盼妹安” 三个字烧成了卷曲的黑灰。昭华看着那团火,眼神里翻涌着疯狂的快意,像第一世看着仇敌的府邸在烈火中坍塌时一样。

“烧!都烧了!” 她把燃着的信纸扔在地上,看着火焰在地毯上蔓延,“什么兄妹情深,什么盼我平安,都是假的!他巴不得我死在长安,这样就没人跟他争功了!”

挽月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过去用茶盏里的水灭火。水渍混着灰烬在地毯上晕开,像幅丑陋的画。昭华却仿佛没看见,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堆还在冒烟的灰烬,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来。

火焰熄灭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火星,映在她瞳孔里,忽明忽暗。第二世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 昭衍的尸体被抬回来时,胸口插着一支北狄的箭,脸上却带着笑,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她那时没看懂,现在却突然明白了,他是为了保护她才死的。

“不…… 不是的……” 昭华喃喃自语,指尖不受控制地伸向那堆灰烬。滚烫的余温烫得她猛地缩回手,掌心却己经留下了一块焦黑的印记,像朵丑陋的花。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却也让她更加疯狂。她抓起桌上的银簪,狠狠刺向自己的掌心,想要用新的疼痛盖过那灼烧的感觉。可簪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她却又突然停住了,看着鲜血从掌心渗出,滴落在地毯上,与刚才的水渍融为一体。

“二哥……”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再次涌出来,这一次却不是笑出来的,而是带着彻骨的寒意,顺着下巴滴落在手背上,与血混在一起。

她想起小时候,昭衍总爱把她架在脖子上,去御花园里摘最新鲜的梅子;想起第一世她被金盔卫追杀,是昭衍骑着马把她救出来,自己却被砍了三刀;想起第二世她在军帐里发烧,是昭衍守了她三天三夜,亲自为她熬药……

这些记忆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密密麻麻地疼。她一首以为自己恨昭衍,恨他的刻板,恨他的教训,恨他永远把她当小孩子看。可首到此刻,看着那三个字化为灰烬,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

“公主,您流血了!” 挽月拿着伤药跑过来,想要为她包扎。

昭华却猛地推开她,眼神里的疯狂还没褪去,却多了些别的什么。她站起身,踉跄着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潮湿的风带着雨气灌进来,吹得她头发散乱,像个疯妇。

远处的宫墙在雨雾里若隐若现,朱红色的墙皮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鲜艳,像极了边关将士的血。昭华望着那宫墙,突然觉得很可笑。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锁住了她的人,却锁不住那些血淋淋的记忆。

“挽月,备笔墨。” 她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挽月愣了一下,不敢多问,连忙铺好宣纸,研好墨。昭华走到案前,抓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她的目光落在空白的宣纸上,那里仿佛映出了昭衍的脸,正板着脸看着她,眼神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该写些什么呢?” 昭华喃喃自语,笔尖在纸上悬着,一滴墨落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骂他多管闲事?还是告诉他,我很好?”

她不知道。两世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交战,一个声音说 “别让他担心”,另一个声音却说 “他不配知道你的好”。她既想告诉昭衍,她不是那个只会闯祸的小公主了,又想让他知道,她还记得那些旧怨。

雨渐渐停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昭华看着那点光,突然放下了笔。她走到那堆灰烬前,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捻起一点还带着温度的黑灰,放在鼻尖闻了闻。

灰烬里还残留着松墨的香气,混杂着焦糊的味道,像极了第二世战场上火药的气息。昭华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容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二哥,你看,这就是你的‘盼妹安’。” 她对着空气轻声说,“烧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站起身,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红血丝,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她想起第一世镜中的自己,总是浓妆艳抹,眼神里充满了戾气;想起第二世镜中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衣,脸上带着风霜;而现在的自己,不僧不俗,不疯不癫,像个缝合起来的怪物。

“或许,我本就不配得到安宁。” 昭华对着镜中的自己说,指尖轻轻抚摸着掌心那片焦黑的印记,“你说对吗,二哥?”

镜中的人没有回答,只有窗外的风,卷着雨后的潮气,穿过殿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在为谁叹息。

傍晚时分,镇国公来了。老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进殿里,看到地上的狼藉和昭华掌心的伤,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惜。

“华儿,又胡闹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昭华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远处的宫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散落人间的星辰,却照不亮她心底的黑暗。

“你二哥在边关不容易。” 镇国公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他给你写信,是关心你。”

“关心?” 昭华嗤笑一声,猛地抽回手,“他是来看我笑话的!看我这个被囚禁在长安的废人,有多可怜!”

“你这孩子……” 镇国公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疲惫,“你二哥为了护着你,在父皇面前不知说了多少好话。他在边关打仗,心里最记挂的,还是你。”

昭华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想起刚才信里的内容,想起昭衍叮嘱她照顾好外祖父,想起那三个字 ——“盼妹安”。

或许,她真的错了?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第一世的记忆压了下去。她想起昭衍是如何在父皇面前揭发她的恶行,如何亲手将她的男宠杖毙,如何在她被废黜公主之位时,冷眼旁观。

“他不是关心我,他是怕我给他惹麻烦。” 昭华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巴不得我永远安分守己,做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这样才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镇国公看着她,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华儿,你心里的结,该解开了。你二哥…… 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他是哪样?” 昭华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是那个为了战功,眼睁睁看着我被北狄俘虏的人?还是那个为了前途,亲手把我推进火坑的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镇国公被她吓得愣在那里,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知道,有些伤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的。

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虫鸣,断断续续地传来,像在为这场失败的谈话伴奏。昭华看着镇国公苍老的脸,突然觉得很疲惫。她不想再争了,也不想再闹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醒来后,所有的一切都能回到原点。

“外祖父,我累了。”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镇国公点点头,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外祖父不打扰你了。”

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出殿里,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了下来,背对着昭华说:“华儿,你二哥托人给你带了些东西,放在偏殿了。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杏仁酥。”

昭华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想起小时候,每次昭衍从外面回来,都会给她带杏仁酥。那甜甜的味道,是她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镇国公走后,昭华独自一人坐在殿里,看着窗外渐渐黑透的天色,久久没有说话。偏殿的方向隐隐传来杏仁酥的香气,混着雨后的潮气,钻进鼻腔,勾起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记忆。

她最终还是没有去偏殿。有些温暖,她承受不起;有些亏欠,她也偿还不了。

夜深人静时,昭华躺在软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掌心的伤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白天的疯狂。她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精致的花纹,那些花纹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像一张张嘲讽的脸。

她想起昭衍,想起他板着脸的样子,想起他为她挨的那一刀,想起他临死前的笑容。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里。

“二哥,对不起……” 她对着黑暗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梦呓,“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 不知道该怎么办……”

黑暗中,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窗外的风,卷着月光,穿过殿宇,留下一地的清冷。昭华蜷缩在软榻上,像个迷路的孩子,在无边的黑暗里,独自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她知道,明天醒来,她还是那个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疯公主”,还是会在善与恶之间挣扎,还是会被过去的记忆所困扰。可那又怎样呢?

她是昭华,是在烈火中重生,在冰雪中涅槃的昭华。就算全世界都唾弃她,就算永远找不到救赎,她也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因为这是她用两世的性命换来的第三世,她不能再辜负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昭华终于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昭衍把她架在脖子上,在御花园里摘梅子。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杏仁酥的甜香弥漫在空气里,一切都美好得不像真的。

梦醒时,眼泪再次浸湿了枕巾。昭华坐起身,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眼神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挽月,备车。” 她轻声说,“我要去偏殿,看看二哥给我带了什么。”

挽月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点点头:“是,公主。”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殿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昭华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眼底还有浓重的疲惫,却多了一丝释然。

或许,她真的该试着,解开心里的结了。

或许,这第三世,她真的能活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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