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十八先生案
安龙的夏夜总是裹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永历帝行宫的窗棂糊着发黄的桑皮纸,被檐外的芭蕉叶打得沙沙作响。当那封盖着“内阁密封”的奏章送到御案上时,朱由榔正用银簪小心翼翼地挑着灯花,烛火猛地一跳,映得他苍白的脸颊泛起诡异的潮红。
“陛下,文阁老说有十万火急的事,非要连夜呈上来。”掌印太监王坤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颤抖,他捧着奏章的双手在宽大的袖袍里微微发颤——方才在宫门外,文安之的亲随塞给他的那锭五十两重的马蹄金,此刻正硌得他掌心发烫。
朱由榔掀开奏章的火漆时,指腹触到纸页上凹凸不平的纹路。那不是惯常的桑皮纸,倒像是用贵州特有的构树皮浆制成的粗纸,边缘还沾着几粒暗红色的砂粒。展开的瞬间,他瞳孔骤然收缩:“李定国……谋反?”
奏章上的字迹笔锋凌厉,赫然是模仿他御笔的“密诏”,内容却是命文安之联合六部九卿,剥夺李定国“晋王”封号,将其软禁于昆明。落款处的玉玺印记模糊不清,但“永历三年秋”的日期却写得清清楚楚。
“这……这绝不是朕写的!”朱由榔猛地将奏章拍在案上,青瓷笔洗里的墨汁溅到明黄色的龙纹袖口,“李晋王刚在娄山关大破清军,怎么会谋反?”
王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陛下息怒!文阁老说,正是因为李晋王兵权过重,才要防患于未然。他还说……还说昆明军械坊私造龙袍,战象营的象甲上都刻了龙纹……”
“一派胡言!”朱由榔抓起案上的玉如意就往地上砸,“那是朕亲赐的《战象图》上的纹饰!文安之到底想干什么?”
窗外的芭蕉叶突然停止了声响,仿佛连风雨都在倾听这深夜的惊变。朱由榔喘着粗气坐回龙椅,目光落在御案左侧那叠李定国送来的战报上——娄山关大捷的捷报墨迹未干,上面详细记载着战象如何踏破连环马阵,定边铳的轮射战术如何精妙,字里行间都是收复河山的壮志。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李定国在演武场单骑慑服孙可望十万大军时的模样。那杆虎头枪挑着孙可望的帅旗,枪尖滴落的血珠在阳光下像红宝石,而李定国转身向他行礼时,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尘土,露出的靴底还沾着苍山的黄泥。那样的人,会谋反吗?
“陛下,”王坤趴在地上,声音越发低微,“文阁老带了十七位大人在宫门外候着,说要‘清君侧’呢。”
朱由榔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带撞在案角发出脆响。他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行宫前的空地上,果然跪着十八个身穿绯红官袍的身影,为首的正是须发皆白的文安之。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像是给这群人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霜。
一、锦衣夜探
昆明的军器监彻夜通明,熔炉的火光将半个夜空染成橘红色。李定国正盯着工匠们给新造的定边铳刻膛线,周显手里拿着的图纸上,《五华拳谱》的纹路被简化成了螺旋状的凹槽。
“晋王您看,这样刻出来的铳管,铅弹旋转得更稳,射程能再增三十步。”周显用炭笔在图纸上画着弧线,鼻尖沾着黑灰,“就是太费工时,十杆里才能成三杆。”
李定国指尖抚过铳管上温热的纹路,丹田处的金色灵脉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经脉里游走,这感觉与娄山关大捷时战象踏阵的共鸣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阴寒的恶意。他猛地抬头,恰好看到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掀帘而入,后者脸上的血色比熔炉的火光还要刺眼。
“晋王,安龙急报!”马吉翔从怀中掏出个蜡丸,捏碎的瞬间露出里面卷成细条的桑皮纸,“文安之联合十八个文官,拿着‘陛下密诏’要治您的罪!”
李定国展开纸条的手稳如磐石,但指节却泛着青白。纸上的字迹模仿得有七分像,但他认得朱由榔的笔锋——那位皇帝惯用中锋,而这纸上的字侧锋过重,捺画收笔处带着刻意的颤抖,分明是孙可望那帮幕僚的手笔。
“孙可望这是狗急跳墙了。”李定国将纸条凑到熔炉边点燃,灰烬随着气流卷向屋顶,“安龙的锦衣卫怎么说?”
“张千户说,文安之三天前就开始串联朝臣,还收买了宫里的掌印太监王坤。”马吉翔压低声音,“十八个都是孙党余孽,领头的除了文安之,还有户部尚书郑允元、兵部侍郎张煌言……”
“张煌言?”李定国眉头紧锁,那位侍郎是江南大儒,去年才从舟山辗转来投,怎么会卷入这种事?
“听说文安之用他在苏州的家眷相胁。”马吉翔从袖中掏出个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人名,“这是锦衣卫查的,十八人都与贵阳有密信往来,其中七人上个月刚收过孙可望送来的‘程仪’。”
熔炉的火光突然爆出一团火星,李定国丹田的灵脉再次刺痛,这次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源头——那阴寒的恶意正顺着驿道的方向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向昆明。他想起《南诏战阵图》里记载的“厌胜之术”,那些用朱砂和人血绘制的诅咒符文,此刻仿佛就印在那封伪造的密诏上。
“备马,我要亲自去安龙。”李定国抓起虎头枪,枪缨无风自动,“马吉翔,你带三百锦衣卫,立刻查封那十八人的府邸,搜他们与贵阳往来的书信。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晋王,您现在去安龙,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马吉翔拉住他的披风,“文安之巴不得您‘畏罪潜逃’!”
李定国转身时,眼中的金色灵脉纹路闪过一丝红光。他走到正在休息的战象“惊雷”面前,手掌按在象鼻上的铠甲,那层厚甲下传来的心跳声沉稳如擂鼓。
“我若不去,才会让陛下寒心。”他指尖与惊雷的皮肤相触,灵脉的刺痛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战象传递来的沉稳力量,“传我令,定武营五千精兵随我星夜赶往安龙,其余部队原地待命,继续操练。”
当李定国的铁骑冲出昆明城门时,熔炉的火光正映在他玄色的披风上。那些被战象踏碎的清军甲胄残骸在城根下泛着冷光,而此刻他要面对的敌人,却藏在大明的官袍之下。
二、宫前对峙
安龙行宫的白玉阶被夜雨泡得发滑,文安之率领的十八位文官跪在冰凉的石板上,官帽上的红缨被雨水打得耷拉下来。他们身后,三百名禁军弓弩上弦,箭头对准的却是宫门方向——那里传来的马蹄声正由远及近,带着震得地面发颤的气势。
“文阁老,李定国真的敢来?”户部尚书郑允元的声音打着哆嗦,他怀里揣着孙可望许诺的“贵州巡抚”印信,此刻却像块烙铁。
文安之捋着湿透的胡须,目光死死盯着宫门:“他若不来,便是心虚;来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大明擎天柱,李定国传 正好用‘密诏’拿下。陛下就在里面,他难道敢带兵闯宫?”
话音未落,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定国一身玄甲立于雨中,身后的五千骑兵列成整齐的方阵,马蹄踏起的水花溅在禁军的裤脚上,却没有一人敢动。他手里没有持枪,只捧着那卷永历帝赐的《战象图》,画卷在雨水中舒展,上面的战象仿佛正要从纸上踏出来。
“文大人,拿陛下的‘密诏’给本王看看。”李定国的声音穿过雨幕,带着丹田灵脉的共振,震得文官们耳膜嗡嗡作响。
文安之从袖中掏出那封构树皮奏章,举过头顶:“晋王谋反,罪证确凿!陛下有旨,削去你所有封号,即刻……”
“这不是陛下的笔迹。”李定国向前踏出一步,雨水在他脚下分成两道水流,“陛下写‘国’字时,方框右上角会留个小缺口,那是天启年间被魏忠贤的阉党打断手指留下的旧伤。你这上面的‘国’字方方正正,倒像是孙可望那帮贵州酸儒的手笔。”
文安之脸色骤变,他从未见过朱由榔写字,哪里知道这些细节?
“一派胡言!”郑允元跳出来喊道,“我们有十八人作证,难道还抵不过你一面之词?”
“是吗?”李定国拍了拍手,马吉翔带着两名锦衣卫押着个披头散发的人走过来,那人一见到文安之就瘫倒在地,“文阁老,饶了小的吧!您让小的模仿陛下笔迹的事,小的都说了!”
那是文安之的幕僚,三天前被锦衣卫在贵阳至安龙的驿道上截获,马车上还搜出了未用完的构树皮纸。
“还有这个。”李定国又挥了挥手,几名锦衣卫抬着个木箱过来,打开的瞬间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书信,“这些是诸位与孙可望的往来密信,其中一封,文大人还请孙可望‘速发援兵,共除国贼’——不知这‘国贼’,指的是本王,还是坐在宫里的陛下?”
文官们的脸色比雨水还要苍白。张煌言猛地瘫坐在地,望着那些书信喃喃自语:“他骗了我……他说只是劝陛下制衡晋王……”
宫门再次打开,永历帝在王坤的搀扶下走出来,脸色比纸还白。他看着地上的书信和的文官,突然一把推开王坤,冲到李定国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晋王,朕就知道你不会反!”
李定国单膝跪地,将《战象图》举过头顶:“臣护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雨水打在画卷上,那些战象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与李定国丹田的灵脉遥相呼应。他能感觉到,朱由榔掌心传来的颤抖里,除了恐惧,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信任。
三、公审惊雷
安龙的校场被临时改成了审判台。三天后,云贵两省的文武百官和百姓被允许围观,黑压压的人群挤在校场西周,连屋顶上都站满了人。
李定国坐在审判席左侧,身上的玄甲换成了绯红官袍,却依然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永历帝坐在正位,面前的案几上摆着那封伪造的密诏和从十八人府邸搜出的罪证。
“带文安之!”马吉翔的声音响彻校场。
文安之被两名锦衣卫押着上来,头发散乱如鬼。他抬头看向李定国,眼中突然爆发出疯狂的光芒:“李定国!你就算杀了我们,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你拥兵自重,架空陛下,比孙可望好不到哪里去!”
“本王是否架空陛下,陛下心里清楚,在场的百姓也清楚。”李定国拿起一封书信,对着阳光展开,“这是你写给孙可望的信,说‘待除李贼,愿奉秦王为监国’——孙可望现在是清廷的‘义王’,你勾结他,算什么?”
他将书信扔在文安之面前,又拿起另一封:“还有这个,你让郑允元克扣云南军饷,导致去年冬天三个营的士兵冻饿而死。这些,你敢不认?”
文安之看着那些书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郑允元等人更是面如死灰,有人己经开始哭喊着求饶。
“张煌言,”李定国看向那个江南大儒,“你是被胁迫的,本王可以奏请陛下饶你一命。”
张煌言猛地抬头,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下:“晋王……是我糊涂……我不该……”
“晚了。”李定国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你身为兵部侍郎,明知是伪诏却不揭发,己经犯了欺君之罪。”
永历帝拿起惊堂木,重重拍在案几上:“文安之、郑允元等十八人,通敌叛国,伪造圣旨,罪无可赦!即刻押赴刑场,斩立决!”
“陛下饶命!”“晋王饶命!”的哭喊声响成一片,但锦衣卫己经上前,将十八人拖向校场西侧的刑场。
百姓们鸦雀无声,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文官像猪狗一样被拖拽。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他们罪有应得,也有人叹息着摇头。
李定国站起身,走到校场中央,对着百姓们朗声道:“诸位乡亲,南明之所以走到今天,就是因为有太多文安之这样的蛀虫!从今日起,本王奏请陛下推行军政分离——文官只管民政,不得干涉军务;武将不得兼任地方官,军饷由中枢统一调配!”
他的声音带着灵脉的共振,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谁再敢勾结外敌,以权谋私,文安之就是榜样!”
话音刚落,丹田处的金色灵脉突然暴涨,化作一条虚拟的金龙盘旋在头顶。百姓们见状,纷纷跪倒在地,山呼“晋王千岁”。永历帝坐在台上,看着那道龙影,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最终却化作一声长叹。
刑场的刀光落下时,安龙的雨终于停了。李定国站在校场中央,望着西方的天空,那里的乌云正在散去,露出一角湛蓝。他知道,清除了这些蛀虫,南明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可能。
当晚,李定国在行宫偏殿整理卷宗,发现了一本被文安之藏在床板下的小册子。里面记载着南明官僚体系的种种弊病,从科举舞弊到税收贪墨,密密麻麻写了几十页。他着泛黄的纸页,突然明白文安之等人的堕落,不仅仅是个人的贪婪,更是这个腐朽体系的必然。
“看来,军政分离还不够。”李定国将小册子收好,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还得彻底整顿吏治才行。”
窗外的月光洒进殿内,照亮了他案几上的《五华拳谱》残页。那些金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与丹田的灵脉交相辉映。李定国知道,他要走的路,远比想象中更艰难。但只要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再难,他也会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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