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孙可望的“登基戏”
曲靖的雨下了三天三夜,把营地的黄泥地泡得稀烂,踩上去能陷到脚踝。李定国蹲在定武营的帐篷前,看着士兵们用茅草修补漏雨的棚顶,手里捏着半块啃剩的麦饼——这是昨天从屯田区运来的新粮,带着点麦香,比掺了沙土的陈粮强多了。
“将军,孙将军那边派人来了。”王敬之踩着泥水跑过来,怀里揣着个油布包,雨水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滴,“说是...说是有要事相商。”
李定国抬起头,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孙可望这几天没动静,他正觉得奇怪。前阵子沙定洲跑了,大西军占了曲靖,孙可望就把自己关在知府衙门里,天天搂着抢来的民女喝酒,怎么突然想起“要事相商”了?
“人呢?”
“在帐外等着,说是...要亲自交给您一封‘密信’。”王敬之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透着不安。
李定国擦了擦手上的泥,站起身往主帐走。刚掀开帘子,就看见个穿锦袍的汉子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块玉佩——是孙可望的亲卫队长张彪,这人是孙可望的跟屁虫,坏事做了不少。
“哟,李将军可算来了。”张彪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个黄绸子包着的东西,递过来,“这是孙将军让我交给您的,说是...张老万岁的遗诏。”
“遗诏?”李定国的眉头猛地跳了一下。张献忠去年在凤凰山战死,死得仓促,哪来的什么遗诏?他接过黄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大意是“朕死后,由孙可望继统大西军,建国称帝,以安民心”,末尾还盖着个歪歪扭扭的“大西王印”。
李定国捏着那张纸,指节都泛白了。这字迹他认得,是孙可望身边那个秀才写的,跟张献忠那手狂草差着十万八千里。“这东西是假的。”他把纸扔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外面的雨。
张彪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李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孙将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上面还有王印呢!”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实话跟您说吧,孙将军打算三天后在曲靖府衙登基,自称‘平东王’,到时候还请您带着定武营过来‘劝进’,别不给面子。”
“劝进?”李定国笑了,笑声里全是寒意,“他孙可望想当皇帝,问过清军答应不答应?问过云南的百姓答应不答应?”
张彪被噎得说不出话,涨红了脸:“李将军,您可想清楚了!现在军里的粮草、军械都在孙将军手里,您要是不识抬举...”
“滚。”李定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杀人的气势。张彪吓得一哆嗦,指着李定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撂下句“您等着瞧”,灰溜溜地跑了。
“将军,这可怎么办?”王敬之捡起那张假遗诏,气得手都抖了,“孙可望这是要反啊!”
“他早就想反了。”李定国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云南的地界上敲着,“凤凰山惨败后,他就觉得张献忠的旗号没用了,想自己当皇帝。”他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狠劲,“但他忘了,大西军不是他一个人的。”
当天下午,李定国就骑着马去了刘文秀的营地。刘文秀是张献忠的养子,跟李定国、孙可望都是兄弟,为人忠厚,就是性子有点软。他的营地在曲靖西边,士兵大多是西川老乡,这阵子被孙可望克扣粮草,早就怨声载道。
“西弟,你可算来了。”刘文秀见了李定国,眼圈都红了,拉着他进了帐篷,“孙可望那厮太不是东西了!昨天还派人来抢我的粮,说是‘借’,其实就是明抢!”
李定国把那张假遗诏拍在桌上:“三哥,你看看这个。”刘文秀拿起纸一看,气得把茶杯都摔了:“胡闹!太胡闹了!父王尸骨未寒,他就敢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所以我来找你。”李定国盯着他的眼睛,“三天后,他要登基,你怎么办?”
刘文秀沉默了。他知道孙可望的野心,也不满他的所作所为,但真要跟孙可望撕破脸,他又有点犹豫——毕竟是多年的兄弟,而且孙可望手里的兵力比他多。
“三哥,你别忘了。”李定国的声音沉下来,“咱们是大西军,不是孙可望的私兵。当年跟着父王起义,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让某个人当皇帝。”他指着帐篷外那些面黄肌瘦的士兵,“你看看他们,跟着咱们出生入死,图的是什么?图的是有口饭吃,有个安稳的家。孙可望要是当了皇帝,只会变本加厉地搜刮百姓,到时候别说抗清了,咱们自己就得先被老百姓给掀了!”
刘文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猛地一拍大腿:“西弟,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糊涂了!他要登基,我绝不参加!”
“光不参加还不够。”李定国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艾能奇大哥还在养病,他手下那两万人马不能落到孙可望手里。你今晚悄悄派人去一趟,告诉他孙可望的阴谋,让他把兵带过来,咱们三家联手,不信制不住他!”
艾能奇是张献忠的养子里最勇猛的一个,上个月在镇压元谋土司叛乱时中了埋伏,伤得很重,一首在昆明养病。他跟孙可望也不对付,当年还因为抢地盘打过一架。
刘文秀眼睛一亮:“对!有艾大哥帮忙,孙可望肯定不敢胡来!”他紧紧握住李定国的手,“西弟,这事就听你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孙可望耳朵里。他正在知府衙门里试穿龙袍,那龙袍是用抢来的绸缎做的,上面缝着五条金线绣的龙,看着不伦不类。张彪跪在地上,把李定国和刘文秀的反应说了一遍,吓得头都不敢抬。
“反了!反了!”孙可望一脚踹翻了桌子,龙袍的袖子被扯破了个口子,“李定国这个白眼狼!还有刘文秀,忘恩负义的东西!”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停住脚步,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我孙可望好欺负!”
“将军,您想怎么办?”张彪抬起头,眼里闪着凶光。
“断了他们的粮草!”孙可望恶狠狠地说,“李定国的定武营在曲靖城外,粮草全靠咱们供应,我让他们三天内断粮!刘文秀那边也一样,谁敢不听话,就让他们喝西北风去!”他顿了顿,又说,“再派人去城里散布谣言,就说李定国勾结南明,想出卖大西军,把他的名声搞臭!”
张彪领命而去。孙可望看着镜子里穿着龙袍的自己,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不信李定国能撑多久,等他们的士兵饿肚子了,自然会乖乖来求他。
第二天一早,定武营的伙夫就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将军,不好了!孙将军那边说,咱们的粮草被‘山洪冲毁’了,这几天都送不过来!”
“狗屁的山洪!”赵虎一听就火了,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孙可望理论,“肯定是那狗东西故意的!我去劈了他!”
“站住。”李定国拦住他,脸色平静,“他想断咱们的粮,没那么容易。”他转身对王敬之说,“你去通知弟兄们,今天开始,每天两顿饭改成一顿,省着点吃。另外,让白文选带些人去山里打猎,再去附近的村子跟老乡买点粮食,记着,一定要给钱,不能强抢。”
“是!”王敬之领命而去。赵虎还憋着气,李定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冲动。现在动手,正好中了孙可望的计。他就是想逼咱们先动手,好给他的‘登基’找个借口。”
赵虎虽然还是气,但也知道李定国说得对,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
中午的时候,城里果然开始流传谣言。说李定国早就跟南明的永历帝暗中勾结,准备把云南献给南明,换个“王”当当;还说他夜袭阿迷州,根本不是为了打沙定洲,是为了给南明的密使送粮草。
定武营的士兵们听到这些谣言,都很气愤。有个陕西来的小兵红着眼说:“将军待咱们像亲兄弟,怎么可能勾结南明?山间一壶老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谁再敢胡说,我撕烂他的嘴!”
李定国知道后,没有派人去禁止谣言,反而把所有士兵召集起来,站在高台上大声说:“弟兄们,外面的谣言你们都听到了。我李定国是不是勾结南明,是不是要出卖大西军,你们心里最清楚!”
他指着台下的士兵,声音洪亮:“赵虎,你说说,当初你抢老乡的鸡,是谁打了你二十军棍,还让你把鸡还回去的?”
赵虎往前一步,大声说:“是将军!将军说,咱们是军人,不是强盗!”
“王敬之,”李定国又喊,“你家乡被清军屠了,是谁收留了你,还让你当账房先生的?”
王敬之眼圈一红,哽咽着说:“是将军!将军说,读书人也能上战场,也能杀清兵!”
李定国看着所有士兵,声音里带着感情:“弟兄们,我李定国跟你们一样,都是苦出身。清军占了咱们的家乡,杀了咱们的亲人,咱们跟着大西军,不是为了让谁当皇帝,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能有一天,回到家乡,给爹娘上柱香,给妻儿一个安稳的家!”
他猛地拔出刀,指着曲靖城的方向:“孙可望想当皇帝,就让他当去!但谁要是敢勾结清军,谁要是敢出卖弟兄们,我李定国的刀,第一个不答应!”
“将军说得对!”士兵们群情激愤,纷纷拔出刀,“我们跟着将军!不跟孙可望干!”
“杀清兵!回老家!”
喊声震得树叶都落了下来,连远处刘文秀营地的士兵都听到了,纷纷竖起大拇指:“还是李将军得人心啊!”
苏云曦听说定武营断了粮,立刻带着医官们去山里采能吃的野菜。她知道李定国肯定不肯去求孙可望,只能自己想办法。山里的野菜不多,她们采了一上午,才采了半筐,还挖了些葛根,能磨成粉充饥。
回到营地时,正赶上李定国在训话。她站在人群后面,听着李定国的话,心里又感动又佩服。这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将军,不仅有勇有谋,还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
训话结束后,李定国看到了苏云曦,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山里不安全。”
“我采了些野菜和葛根,能给弟兄们填填肚子。”苏云曦把筐子递给他,“我还让医官们熬了些米汤,给伤员和体弱的弟兄们喝。”
李定国看着筐子里的野菜,心里一暖。在这个乱世里,能有这样一个善良又能干的姑娘在身边,真是一种幸运。“谢谢你。”他说。
“不用谢。”苏云曦笑了笑,“我爹说过,军队和百姓就像鱼和水,谁也离不开谁。将军对百姓好,百姓自然也会支持将军。”她顿了顿,又说,“城里的谣言我也听说了,将军别往心里去。清者自清,弟兄们都信你。”
李定国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点了点头:“我知道。”
第三天,孙可望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曲靖府衙门口搭了个简陋的高台,上面铺着红布,摆着一把太师椅当龙椅。孙可望穿着那身破龙袍,得意洋洋地坐在上面,接受几个亲信的朝拜。
可来的人寥寥无几,除了他自己的亲卫,其他将领一个都没来。刘文秀托病不出,艾能奇的人马也没到,连城里的百姓都躲在家里,没人出来看热闹。
孙可望坐在高台上,看着冷冷清清的场面,脸一阵红一阵白。张彪凑过来说:“将军,李定国和刘文秀太不识抬举了!咱们干脆派兵去把他们抓起来,看他们服不服!”
孙可望刚想点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他探头一看,只见一群百姓举着“李公碑”(上次屯田时百姓给李定国立的),堵在府衙门口,大喊:“李将军才是真英雄!孙可望是伪皇帝!”
“还我们粮食!还我们土地!”
原来,孙可望为了筹备登基大典,在城里横征暴敛,抢了不少百姓的粮食和财物,百姓们早就恨透了他。听说李定国反对孙可望登基,都自发地跑来支持李定国。
孙可望气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指着百姓们骂:“反了!反了!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亲卫们刚想动手,忽然看到远处来了一队人马,打着“定武营”的旗号,领头的正是李定国。他骑着马,身后跟着赵虎和几百名士兵,个个精神抖擞,手里的刀闪着寒光。
“孙可望,你这皇帝当得可真热闹啊。”李定国勒住马,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连百姓都不认可你,你还当个什么劲?”
孙可望看着李定国身后的士兵,又看了看门口愤怒的百姓,心里忽然有点发虚。他知道,自己要是真动起手来,未必能占到便宜。
“李定国,你...你想干什么?”孙可望色厉内荏地说。
“我不想干什么。”李定国从怀里掏出那张假遗诏,撕成了碎片,“我就是想告诉你,大西军还没到称帝的时候。外有清军虎视眈眈,内有土司蠢蠢欲动,你要是真想当皇帝,就先把这些麻烦解决了再说!”
他顿了顿,又说:“我己经让人把粮草送回刘文秀和艾能奇的营地了。你要是识相,就乖乖取消登基大典,跟我们一起抗清。要是还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孙可望看着被撕碎的遗诏,又看了看李定国身后杀气腾腾的士兵和门口愤怒的百姓,终于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输了。
“好...好...我取消登基大典。”孙可望的声音像泄了气的皮球,“但你记住,李定国,咱们的账还没算完!”
李定国没理他,调转马头,对百姓们说:“乡亲们,孙将军己经答应取消登基大典了。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们,就来告诉我们定武营,我们替你们做主!”
百姓们欢呼起来,纷纷给李定国磕头。李定国看着他们,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云南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回到营地时,天己经黑了。刘文秀和艾能奇(他的伤势好多了,听说孙可望要登基,立刻带了人马赶过来)正在帐里等着他。见李定国回来,都站起来迎接。
“西弟,你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孙可望给镇住了!”艾能奇拍着李定国的肩膀,哈哈大笑。
“还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李定国笑着说,“不过,孙可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得提防着他。”
“那是自然。”刘文秀说,“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分兵驻守,你守滇西,我守滇中,艾大哥守滇东,三足鼎立,互相照应,就算孙可望想搞小动作,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李定国点点头:“这个主意好。另外,咱们得抓紧时间练兵、屯田,多积攒些粮草和军械。清军迟早会打过来,咱们得做好准备。”
“对!”艾能奇说,“我这就回去整顿兵马,随时准备跟清军干一场!”
三人商量完毕,刘文秀和艾能奇就回去了。李定国站在帐外,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感慨万千。这场风波虽然平息了,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个乱世里,要想生存下去,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将军,夜深了,该歇息了。”苏云曦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汤里飘着葱花和鸡蛋,是她特意给李定国做的。
李定国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暖暖的感觉从胃里一首传到心里。“谢谢你,云曦。”他看着苏云曦的眼睛,认真地说。
苏云曦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轻声说:“将军客气了。”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带着一丝温馨和宁静。在这个充满战火和纷争的年代,这样的时刻显得格外珍贵。李定国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和挑战,他都不会孤单,因为他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弟兄,还有一个一首支持他、陪伴他的苏云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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