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屯田初试
昆明的雨总算歇了,阳光把盘龙江的水照得像铺了层碎银。李定国站在坝埂上,望着眼前连片的荒田,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些田地大多是前明藩王留下的,清军入滇时烧杀抢掠,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好好的水田成了长满蒿草的荒滩,风一吹,草籽能迷得人睁不开眼。
“将军,这地怕是得先翻一遍才能下种。”老农周老实蹲在田埂上,用手扒开一块土,里面全是碎石和草根,“去年遭了兵灾,连牛都被抢光了,光靠人力,怕是赶不上春耕。”
李定国从怀里掏出《滇南灵脉图》,图上用红笔标着昆明周边的水源分布,盘龙江的支流像毛细血管似的遍布平原。“水不是问题。”他指着不远处的河道,“我让人改了龙骨水车,一天能浇百亩地。关键是人和种子。”
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定武营的士兵扛着锄头、推着犁走来,赵虎走在最前面,军装上还沾着泥——这是李定国下的令,除了岗哨和巡逻兵,所有人都要参与屯田,“战时为兵,闲时为农”。
“将军,弟兄们都到了!”赵虎把锄头往地上一杵,震起一片尘土,“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李定国指着划好的区域:“赵虎带一队,负责清理荒草;王敬之,你把带来的种子分下去,稻种、麦种、菜种都要标清楚;周老爹,您经验足,带几个老农教弟兄们怎么耕地,工钱按市价算,绝不亏待。”
周老实没想到这大西军的将军如此客气,连忙作揖:“将军放心,老汉一定尽力!”他看着士兵们虽然动作生疏,却个个卖力,眼眶有点发热——自打兵荒马乱以来,还是头回见当兵的帮着种地。
苏云曦是第二天带着医官队来的。她穿着身靛蓝布裙,裙摆掖在腰里,方便走动,背上的药箱里装着防治痢疾的草药和伤药——开荒难免磕伤碰伤,她特意多备了些。
“李将军。”她走到正在监督水车安装的李定国身边,递过一个竹筒,“这是我熬的薄荷水,防暑的,让弟兄们歇歇脚,喝点水吧。”
李定国接过竹筒,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他看着不远处田地里忙碌的身影,有士兵,有流民,还有些抱着孩子来看热闹的百姓,忽然觉得这场景比战场厮杀更让人踏实。“你怎么来了?营里的伤员不用照看吗?”
“王医官盯着呢。”苏云曦望着那些流民,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里带着怯意,“我听说这里聚集了不少流民,想着过来设个义诊点,看看有没有生病的,也教他们认认草药,免得夏天闹瘟疫。”
她的话正说到李定国心坎里。屯田不仅要解决粮食问题,更要收拢人心,可这些流民被兵匪抢怕了,对士兵总有戒心,苏云曦的义诊倒是个拉近关系的好办法。“我让人给你搭个棚子,再派两个卫兵保护你。”
“不用麻烦卫兵。”苏云曦笑了笑,眼尾弯成好看的月牙,“我带了三个女医工,都是本地人,会说方言,百姓们见了女眷,或许更自在些。”
果然,当苏云曦在田边支起义诊棚,摆开草药时,起初没人敢靠近。首到一个抱着发高烧孩子的妇人犹豫着走过来,苏云曦接过孩子,用温水擦了擦他的额头,又喂了些退烧药,孩子的烧渐渐退了,妇人才哭着跪下磕头:“多谢姑娘救命!多谢姑娘!”
这下,流民们才敢围上来,有的看咳嗽,有的治疮伤,苏云曦和医工们忙得满头大汗,却始终笑眯眯的。李定国路过时,听见她在教几个妇女辨认马齿苋:“这草能吃,也能治拉肚子,采的时候别连根拔,留着根还能再长...”
他站在树荫下看了会儿,心里忽然想起穿越前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军民鱼水情”,原来千百年前的道理,和现在是一样的。
麻烦来得比预想中快。这天午后,李定国正在查看刚播下的稻种,忽然听见争吵声。他走过去一看,只见几个穿着孙可望亲卫服饰的兵痞,正抢夺流民的农具,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腰间挂着块“孙”字令牌,正是孙可望的心腹张彪。
“这些破烂玩意儿,归老子了!”张彪一脚踹翻了流民的箩筐,稻种撒了一地,“孙将军有令,所有农具、耕牛都要上交,统一调配!”
“这是李将军分给我们的!”一个老汉扑过去护着箩筐,被张彪一脚踹倒在地,“你们不能抢啊!”
“李将军?”张彪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烟渣,“他算个什么东西?在曲靖跟孙将军叫板,现在还想拉拢刁民?告诉你们,这昆明的地盘,姓孙不姓李!”
李定国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身后的赵虎己经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将军,让我废了这狗东西!”
“别急。”李定国按住他的肩膀,一步步走到张彪面前,“张队长,抢流民的东西,是孙将军教你的规矩?”
张彪看见李定国,先是一愣,随即梗着脖子道:“李将军?不敢当!我这是按军规办事,你管不着!”他身后的兵痞也跟着起哄,手里的刀鞘敲得“啪啪”响。
“军规?”李定国弯腰捡起一把被抢走的锄头,锄头把上还刻着个“王”字,是流民老王的,“大西军的军规里,哪条写了可以抢百姓的东西?”他忽然提高声音,让周围的士兵和流民都能听见,“我李定国的军规里,有一条:欺压百姓者,斩!”
“你敢!”张彪没想到李定国敢动真格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是孙将军的人,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李定国没跟他废话,反手夺过他腰间的刀,寒光一闪,张彪的人头己经滚落在地,鲜血喷了旁边的兵痞一脸。
所有人都吓傻了,连赵虎都愣住了——他知道李定国狠,却没想到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孙可望的亲信。
李定国提着滴血的刀,指着剩下的兵痞:“回去告诉孙可望,昆明的屯田,我管定了!谁敢再来捣乱,张彪就是榜样!”
兵痞们屁滚尿流地跑了。流民们看着地上的人头,又看看李定国,忽然“扑通”一声全跪下了,哭喊着:“李将军救命啊!”
李定国把刀扔给赵虎,扶起那个被踹倒的老汉,捡起地上的稻种:“大家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抢你们的东西。今天的损失,我双倍赔给你们,咱们接着种地。”
阳光照在他带血的脸上,却没人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踏实。苏云曦站在义诊棚前,看着这一幕,握紧了手里的草药——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士兵愿意跟着他拼命,这样的将军,值得。
杀了张彪,孙可望那边却出奇地安静。李定国知道,这不是好事,孙可望肯定在憋更大的坏。他一边加快屯田进度,一边让人加固营防,同时派密使去刘文秀那里,让他提防孙可望偷袭。
“将军,这龙骨水车真管用!”王敬之兴冲冲地跑来,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以前一天最多浇五十亩地,现在改良过的水车,两个人就能带动,一天能浇两百亩!周老爹说,照这速度,秋收肯定能有好收成!”
李定国跟着他去看水车。山间一壶老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是他根据现代记忆改良的,增加了一个齿轮传动装置,省力又高效,流民们都叫它“李公车”。此刻,几个士兵正踩着水车,清澈的江水顺着水渠流进稻田,刚播下的种子在水里冒了冒头,像是在道谢。
“让铁匠铺再赶制十架,分给其他屯田点。”李定国拍了拍水车的木架,“再给弟兄们说,谁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提高产量,赏粮食五十石!”
激励之下,士兵们的积极性更高了。有个曾是木匠的士兵,改良了犁铧,让耕地速度快了一倍;有个老农建议稻麦轮作,能让土地更肥沃;苏云曦甚至带着女眷们收集粪便,说“这是最好的肥料”,起初还有人不好意思,后来见效果好,都跟着学。
义诊棚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苏云曦不仅看病,还教妇女们纺线织布,用赚来的钱换种子;她让医工们把熬药剩下的药渣晒干,烧成灰撒在田里,说能驱虫——这些法子看着奇怪,却都很管用,百姓们渐渐忘了她是“官家人”,都叫她“苏姑娘”。
这天傍晚,李定国查完田回来,见苏云曦还在给一个老婆婆包扎伤口。老婆婆的手被镰刀割了,血流不止,苏云曦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条缠着,嘴里还轻声安慰着。
“怎么还没休息?”李定国走过去,递过一块干粮,“忙了一天,饿了吧。”
苏云曦接过干粮,咬了一小口,笑了笑:“这老婆婆家里就她一个人,儿子被抓了壮丁,我帮她包好伤口,再给她留点药。”她指了指旁边的篮子,里面放着几个刚蒸好的窝头,“等会儿给她送过去。”
李定国看着篮子里的窝头,是用新磨的玉米面做的,黄澄澄的,散发着香味。“屯田的玉米熟得早,先收了些,给老弱病残分了点。”苏云曦像是怕他怪她自作主张,解释道,“周老爹说,好年成得先想着最苦的人。”
李定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把她的轮廓描得很柔和,额上的碎发沾着汗,却显得格外生动。他忽然想起刚见她时,那个在伤兵营里手足无措的小姑娘,如今己经能独当一面了。
“做得对。”他说,“以后分粮,就按你说的办,先紧着老弱病残。”
老婆婆拄着拐杖走了,临走前对着两人作揖:“菩萨保佑你们俩,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苏云曦的脸“腾”地红了,低下头不敢看李定国。李定国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转身看向稻田,转移话题道:“你说,这麦子能收多少?”
“周老爹说,少说也能有五千石。”苏云曦的声音细若蚊蚋,“够咱们定武营吃半年了。”她顿了顿,忽然抬起头,认真地说,“将军,百姓们都在说,要给您立块碑,感谢您让他们有饭吃。”
李定国皱了皱眉:“立什么碑?我不是为了让他们感谢我。”
“我知道。”苏云曦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清澈,“可您知道百姓们私下里怎么说吗?他们说,以前的官和兵,要么抢粮,要么催税,只有您,给他们种子,教他们种地,还保护他们。”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百姓要的不是碑,是安稳。有地种,有饭吃,没人欺负,就够了。”
“安稳...”李定国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穿越到这个时代,想着的是怎么打胜仗,怎么活下去,却从没认真想过,百姓要的其实这么简单。他看着眼前的稻田,看着远处升起的炊烟,忽然明白了——军功再大,也不如让百姓能安稳地过日子。
“你说得对。”他对苏云曦说,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以前总想着打仗,却忘了,咱们打仗,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安稳地种地、吃饭吗?”
苏云曦笑了,像雨后的山茶花,干净又温暖:“将军能明白就好。”
三个月后,昆明周边的屯田区迎来了第一次丰收。金黄色的麦子压弯了穗,沉甸甸的稻子在风中点头,流民们捧着新粮,哭得像个孩子。周老实带着几个老农,硬是拉着李定国去看他们偷偷立的“李公碑”,碑上没刻多少字,只写着“保境安民,衣食所安”。
李定国看着那块粗糙的石碑,心里五味杂陈。他没阻止,也没宣扬,只是对周老实说:“把碑往后挪挪,别挡着种地。”
收获的粮食堆满了仓库,足足有五千石。李定国让人留够军粮,剩下的全部分给流民和百姓,还拿出一部分跟周边土司换了些耕牛和农具,准备扩大屯田面积。
消息传到曲靖,孙可望气得砸碎了三个酒坛。他没想到李定国不仅没被整垮,反而声望越来越高,连昆明的百姓都只知有李定国,不知有他孙可望。
“将军,不能再等了!”一个亲信凑过来说,“再让李定国这么搞下去,咱们的人都得跑到他那边去!要不,咱们夜里偷袭,烧了他的粮仓?”
孙可望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却又摇了摇头:“李定国那小子精得很,肯定防备着。硬来不行,得用计...”他摸了摸下巴,忽然露出一丝狞笑,“我听说,永历帝派了个密使,要去昆明见李定国...这可是个好机会。”
丰收后的屯田区,晚上会点起篝火。百姓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士兵们也会加入,教他们唱军歌——李定国编的《种田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好庄稼,吃饱穿暖,打跑清兵,回家团圆...”
李定国和苏云曦常常坐在火堆旁,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会给她讲现代的故事,讲那些没有战争、人人都能吃饱饭的日子;苏云曦会给他讲云南的风土人情,讲山里的草药,讲她爹以前救死扶伤的事。
“等天下太平了,你想做什么?”有一次,苏云曦忽然问。
李定国看着天上的星星,想了想说:“我想回家,看看我爸妈,告诉他们我在这里挺好的。”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苏云曦,“你呢?”
苏云曦低下头,拨弄着手里的草药,轻声说:“我想在这里开个医馆,教更多人学医,再也没人因为生病没钱治而死;我想让女孩子们也能读书识字,不用再受欺负...”
“会实现的。”李定国说,语气坚定,“只要我们打赢这场仗,这些都会实现。”
苏云曦抬起头,看着他被火光映红的脸,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难,只要能跟他一起走下去,就什么都不怕。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李定国——是个用红绳系着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青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个给你。”她的声音有点抖,“驱虫辟邪,保你平安。”
李定国接过香囊,触手柔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把香囊系在腰间,郑重地说:“我会带着它,首到天下太平。”
篝火渐渐熄灭,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屯田区的人们又要开始忙碌,而李定国知道,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不仅要打赢战争,还要守护好这片来之不易的安稳。
远处的曲靖方向,乌云正在聚集,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但此刻的李定国,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踏实,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后,站着的是千千万万个渴望安稳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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